第十四章 玉簪

    赵裕则在一旁轻声匯报:“督公,那褚昱,年方二十五,居於南城永康坊。三年前,因被北煌郡王府世子宣时夜诬陷强暴民女,获刑三年。入狱后,饱受欺凌,后拜狱中一神秘老者为师。”
    “此老者竟是丐帮的前任帮主,虽然因为某些变故导致经脉尽废,双眼失明,並將一切武道绝学与內功法门传授於他,后来死於狱中,由褚昱继承他平生遗志。出狱后,褚昱未归家,於伯母家的酒楼谋得一份差事,以此报恩。这褚昱如今已是九品高手,还曾获得一些机缘,其背后似乎还有大宗师级別的势力暗中支持。”
    陆允听罢,放下密报,陷入沉思。
    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一幅画面:主角遭权贵陷害入狱,於狱中偶得机缘,拜师学艺。
    出狱后,如猛龙过江,寻仇报復,追求佳人,继承势力,权倾一方,逍遥自在。
    “哼,若无本督公,他或许真能如此。可如今他竟已是九品高手,背后还有大宗师撑腰,这局势愈发棘手了。”
    陆允冷笑一声,眼中闪过一丝寒芒。
    他深知,既与这褚昱註定为敌,便不能任其成长。
    然如今他虽权势极大,但若不借朝廷之力,对付这九品上高手且背后有大宗师支持的褚昱,尚无十足把握。
    沉思片刻,陆允心中有了计较。
    除了拓跋漠城,这北煌郡王府与丐帮,乃北境两大势力,一明一暗,势同水火。
    他何不从中挑拨,令其两败俱伤,自己再坐收渔翁之利?
    “赵御史,北煌郡王府的產业中,可有可图之处?”陆允问道。
    赵裕思索片刻,回道:“督公,他们作为大运河最北端的北煌城,在松江府的南徽郡王府前朝失势后曾承继了漕运......稍后我为您仔细解释。”
    陆允眼中闪过一丝惊喜,嘴角微微上扬:“妙哉!此计可行。既可寻人对付那褚昱,又能为朝廷敛財,真乃一箭双鵰。不过,那褚昱背后有大宗师,此事还需从长计议。”
    “至於如何挑起北煌郡王府与丐帮之爭,倒也不难。”
    陆允手指轻叩扶手,“那宣时夜曾陷害褚昱。只需將褚昱出狱且身手不凡、欲寻仇报復之事告知於他,以那宣时夜的性子,定会与褚昱不死不休。而丐帮为保自身,亦不会坐视不管。再加上褚昱背后的大宗师势力,这局势必將更加混乱。”
    陆允不禁感慨:“这宣时夜,真是坑爹之辈。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,害得北煌郡王府恐遭大难。不过,本督公的七个义女倒是乖巧。”
    突然,他面色一僵,心中暗忖:差点忘了,自己还有一个亲生儿子,这局势若处理不当,自己这权倾朝野的地位也恐不保,甚至落得个身死的下场。
    心中打定主意,陆允眼神变得坚定而冷酷:“回宫。”
    ......
    暮色中的紫禁城,檐角铜铃在春风中轻响。
    陆允立於司礼监值房的窗前,指尖摩挲著青玉扳指,目光落在案头那本《漕运世家谱》上。
    北煌郡王府的商船队在运河上如游龙般蜿蜒,他伸出戴著扳指的手指,在“北煌漕帮“四个字上重重叩了两下。
    “督公,北煌郡王府三世子昨日又往松江府运了二十船私盐。”
    赵裕低声道,“按例该当抄没家產,可北煌郡王府去年刚给户部捐了十万两修堤银......”
    陆允的唇角微微上扬。
    北煌郡王府这棵盘根错节的老树,终於到了该修剪的时候了。
    他记得女帝在乾清宫翻看漕运帐册时,指尖在“北煌漕帮年纳漕粮二十万石”一行停留了许久——那数字底下,分明藏著三十万石的私盐。
    次日,御园的八角亭中。
    陆允垂首立在宣明鈺身侧,湖面上的画舫传来丝竹声。
    宣明鈺忽然开口:“朕听说,北煌郡王府的漕船,每艘都刻著'皇粮专运'的铭牌?”
    “陛下明鑑。”
    陆允的拂尘轻轻一摆,“去年漕运总兵官奏报,北煌郡王府捐银十万两修堤,可臣查得,北煌郡王府当季运往两淮的私盐,足够填平半个洪泽湖。”
    宣明鈺的指尖在石桌上敲了敲,翡翠护甲与汉白玉相击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    陆允垂眸看著自己的青玉扳指——这是去年宣明鈺赏的,那日他亲手將北煌郡王府私盐的帐册呈上,帐面上用硃砂圈出的“三百万两利银”,让宣明鈺的指甲在龙椅扶手上掐出了印子。
    “依督公之见?”
    宣明鈺的声音多了几分兴味。
    “奴才愚见,不如让北煌郡王府替朝廷运粮。“
    陆允的声音清朗,“漕运总兵官可奏请,將漕粮改由北煌郡王府商船专运,每石粮加收三成'护运费'——所得银两,五成归户部,三成修堤,二成......”
    他忽然顿住,目光扫过湖面画舫上北煌大世子宣时夜的身影,“二成可作漕工抚恤。”
    宣明鈺的指尖在“护运费”三个字上划过,忽然轻笑出声。
    陆允的拂尘扫过袖中密报——宣时夜昨日刚在教坊司包下整座画舫,陪宴的正是户部右侍郎的侄儿。
    至於左侍郎,正是李萍。
    是夜,司礼监值房。
    陆允对著烛火展开密报:北煌郡王府三世子已连夜调换三十艘漕船,將私盐换成了军需粮草。
    他蘸了蘸硃砂,在北煌漕帮”四个字上重重一点——是时候让东厂去“查办”些私盐案了。
    窗外的更鼓响了三声,陆允將密报投入铜炉。
    火光跃动的瞬间,他仿佛看见运河上的漕船掛起了“皇粮专运”的铭牌,而每一艘船的桅杆上,都繫著司礼监的银线。
    等两年半后那逆子归来,自己定要给他一个天大的惊喜。
    陆允轻抿一口香茗,將这念头暂且按下。
    此刻,他只需將这则消息巧妙传递给那宣时夜。
    如此一来,便可坐收渔翁之利,在朝堂与江湖的纷爭中再添几分筹码。
    陆允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手中密卷上的一个人名上——向雨。
    此女便是当年褚昱从宣时夜手中救下的民女,最后却恩將仇报,反咬一口,诬告褚昱强暴。
    其实那时,她不过是宣时夜眾多小妾中的一个,被玩腻后便无情拋弃。
    如今,倒是可以废物利用,当作一枚传话的棋子。
    ......
    且说玉蟾宫宫主苏瑶回到宗门。
    刚踏入內院,便与宗门內另一位长老云裳迎面而遇。
    云裳长老瞧见她手中拎著的精致礼盒,双眸一亮,好似发现了稀世珍宝一般,用夸张的语气说道:“哟,我的天吶!我发现了什么?咱们玉蟾宫的冰清仙子终於动了凡心啦!”
    在江湖中,素有一些好事者喜欢排红顏榜。
    某一回,苏瑶凭藉其绝世容顏与出尘气质,毫无悬念地高居榜首。
    原本追求她的人就不在少数,有了这“红顏榜第一”的称號后,追求者更是如过江之鯽。
    每日都有江湖人士在她的居所外徘徊,送来各种奇珍异宝。
    可苏瑶向来清冷孤傲,对於那些礼物,从未收下过。
    今日,云裳长老竟见她拎著一个礼物回来,这怎能不让她惊讶?在她看来,这无疑意味著这位冰清仙子终於接受了某个追求者,开始谈情说爱了。
    苏瑶微微一怔,隨即明白云裳误会了,赶忙解释道:“你误会了,这是一个好友送的……”
    她只能將送礼之人说成好友。
    难道要说是朝堂中那位权倾朝野的督公大人陆允送的?
    若真如此,明日江湖中便会谣言四起。
    【惊爆!玉蟾宫宫主为攀附权贵,竟与大宦官……】
    【冰清仙子表面高冷,拒眾人於千里之外,暗地里却是宦官的入幕之宾……】
    想起陆允那张充满成熟魅力且带著几分神秘的脸,还有他怀抱中那令人安心的温暖,苏瑶没来由地心跳加速。
    她连忙摇摇头,拋开这些杂念。
    无论是为了陆允的名声,还是自己的清誉,都不能將实情说出。
    然而,云裳长老根本不信,还对她露出一个“你懂、我懂、大家都懂”的曖昧笑容,打趣道:“所以……到底是哪个幸运儿,获得了咱们苏道姑的芳心?”
    苏瑶无奈至极,知道说什么云裳都不会相信,只好不再搭理她,径直回到自己的居所,拿起经书研读。
    可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面前的礼盒,心中好奇陆允所说的不值钱的小礼物究竟是什么。
    最终,她没能抵挡住好奇心,轻轻拿起礼盒拆开。
    只见盒中静静躺著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簪,玉簪上雕刻著精美的凤凰图案,凤凰的羽毛栩栩如生,仿佛下一刻便要振翅高飞。
    玉簪散发著柔和的光芒,让人移不开眼睛。
    苏瑶轻轻拿起玉簪,触手温润,手感极佳,竟有种爱不释手的感觉。
    “咦……这玉簪……”
    突然,身后响起的声音嚇了苏瑶一跳,她手一抖,差点没將玉簪摔落。
    一转头,发现云裳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身后,正用一双亮晶晶的眼睛,盯著她手中的玉簪。
    苏瑶心中一动,问道:“云裳,你知道这支玉簪?”
    “当然。”
    云裳拍了拍胸脯,得意地说道,“这凤羽簪乃是江湖中一位隱居的玉雕大师的杰作,据说此大师一生只雕了十支玉簪,每一支都价值连城,且蕴含著特殊的灵力,佩戴之人可辟邪驱灾,增强內力。你这好友可真是不简单啊,出手便是如此珍贵的宝物,据悉上次拍卖可是拍出了二十万两黄金的天价!什么时候带出来让我见见啊……”
    “而且,此人可真是用心,他素知你修行的乃是冰魄剑法,尤其你的佩剑寒玉琉光剑,更是与之绝配,相辅相成啊!”
    苏瑶没有听她后面说什么,此时脑瓜子嗡嗡的。
    想起当时接过礼物的时候,陆允的话犹在耳边响起:“一件小玩意……不值什么钱……”
    谁能想到,这“不值什么钱”的小玩意,竟是如此珍贵之物。
    苏瑶心中五味杂陈,对陆允的身份与用意愈发好奇起来。
    合著把二十万两黄金等值的奇珍异宝不当回事是吧?
    苏瑶赶忙將那散发著神秘幽光的灵玉簪小心收进锦盒之中。
    此簪乃是用极北之地霜魄洞天的千年寒玉雕琢而成,簪身刻著繁复的符文,隱隱有灵力流转,一看便知绝非凡品。
    “不行,这太过贵重了,我定要还回去。”
    苏瑶秀眉紧蹙,心中暗自思忖。
    她莲步轻移,匆匆走出自己的静室,来到宗门中专门与外界联络的传讯阁,找出陆允留下的联络信物,以內力催动,向其传递讯息。
    不多时,那信物光芒一闪,传来陆允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:“我送出去的礼物,从未有收回之理,你若不喜,便弃了便是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苏瑶一时语塞,都说到这份上了,她还能说什么?何况陆允身为陛下身边权倾朝野的存在,富可敌国,在他那庞大的財富面前,这价值二十万两黄金等值宝物的凤羽簪,確实算不得什么。
    “你若觉得过意不去,便帮我多照拂一下萱儿那丫头吧……”
    陆允的声音再次传来。
    先是言辞决绝地拒绝退还,接著又给她寻了个无法拒绝的理由。
    一拿一放之间,苏瑶心中还回凤羽簪的念头,也就彻底淡了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掛断联络后,苏瑶脑海里回想起陆允的话,顿时决定去寻陆萱。
    陆萱虽年纪尚轻,却已展现出非凡天赋,同时她作为苏瑶唯一的关门大弟子,並未与其他弟子一同居住在普通院落,而是住在宗门中一处清幽雅致的独立小院。
    “砰砰……”苏瑶抬手轻叩院门。
    听到敲门声,陆萱疑惑地打开院门,看到苏瑶,不禁好奇问道:“师父,您找我有什么事吗?”
    “是这样的,听闻你有一姐妹在教坊司,前日一手《广陵散》琴艺技惊四座,你也知道为师酷爱抚琴,故此想来问问……”
    苏瑶微笑著走进小院。
    不得不说,还真是虎父无犬女啊!
    督公大人的义女们一个个都是天之骄女,令人讚嘆。
    陆萱见状,连忙给她斟上一杯灵茶,茶香裊裊,沁人心脾。
    同时她迟疑了一下,道:“师父,其实我四妹的琴艺乃......”
    然而还没等她说完,拿起水杯轻抿一口灵茶,苏瑶说出了此行目的,將她的话语打断:“对了……先暂时不说这个。我这次找你,是还有件要紧事想跟你说……”
    “咳……”
    玉蟾宫中,陆萱睁著那双灵动的大眼睛,满是好奇地朝苏瑶看去,苏瑶轻咳一声,缓缓开口。
    “萱儿,为师曾问过你家中之事,你说家中之人身居高位,忙於朝堂事务,无暇顾及於你,言语间似有怨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