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89章 589.日食不可动决议

    第589章 589.日食不可动决议
    就这会儿,宫里发出来的詔令,要让张巡副署铃印。一瞧是陆秀夫专门擬定的,非在任官员,禁止在京閒住的詔令。
    张巡认真瞧了一遍,嘱咐从吏取来省台印信,钞印签名一气呵成。这是前头议定好的,把云集在临安的上万名官裁撤的重要条件之一。
    见张巡有事,金应便起身告辞,他还得行文去四川,同富顺监各处利益方把张巡的要求说明白。至於杜滸那边,张巡会专门去信的。
    一年上解区区五十万贯的盐价,够优容得了。要是这还討价还价,那张巡在四川的恩信,白布咯。
    嘿,说起来也真是离谱,詔令刚签发出去,第二天特娘的日食了【注1】。
    原本还偃旗息鼓,因为才砍了几百名奸棍,以及李酉孙的脑袋,而畏首畏尾的在京閒散官僚,立刻就有人鼓足勇气上书。说现在大易体制,天变示警,若不立刻停手,之后恐有大祸。
    大祸?大什么祸?
    我看你像大祸!
    妄议天数是吧,上午你上书,中午就有侍卫亲军马军登门把你连人带狗全都丟出临安城,而且禁止再入城內。原本还说四分之一到一半的退休薪俸,也全部取消。
    因罪开革,虽然还保留有“士”的身份,但取消一切待遇。以后就算是皇帝生辰大节,或者暑热天气惯例赏赐夏布(就是日本战国上杉谦信卖的那个青织造的布)之类的,大小赏赐均完全不给。
    不经法司审判定罪就开革?还有没有天理啦?有啊,不是你说天变示警呢嘛。所以我准备修筑一座大祭台,向上天乞请原谅。
    就是这种祭台,保不齐得打生桩。
    看看是哪位幸运儿,或者是哪一群幸运儿,愿意代表我煌煌大宋朝,到天老爷那边去和他说天变不足惧。
    对啊,没错啊,你要说天数的啊。你说天动怒,那就说明你和天最懂,不派你去和天交流?难道派我一个触怒天的人去吗?
    既然你说天,那就一定要坚定的信奉下去啊!
    我说这就是普通的自然变化,日食完了也没见什么天灾降临啊。就黑了那半个时辰不到,带宋就要火亡啦。
    至於串联?串联我也不怕,你们都是旧势力集团的代表,我有淮南新官集团。下面那些吏役瞪大了眼珠子想谋一个九品官乾乾呢,当年统计两淮新官群体,连吏役都全部记录在內,图的就是一个一地人才治全国。
    以前的说法是一个县的人才,能够填满全国的中高级官僚。现在在张巡这里,淮南数千名吏役都编纂成册了,就等著候补呢。
    且不提张巡本身幕府就有二三百人,还有从文天祥集团接纳过来的数百名主战派官僚。你们就是全面罢工我都不怕,有的是人能够替补上来。
    日常行政事务而已,都是有章程有规矩的,张巡进了城,全盘接管宋朝廷的中央政府。前后不过十天半月,就全部料理清楚明白。
    当然这和实际担任枢密使的李庭芝,以及实际担任宰相的陆秀夫都很配合,没有半点阻拦有关。他们作为仅次於文天祥的宰辅大臣,事实上就是中枢政权的实际经管人,他们一旦交权,下面的人马还不是山崩瓦解?
    现在朝廷的日常事务早就接盘到张巡的幕府里来,军队城防,內外操练,也全都在张巡身上。罢工?真可笑,有你们,没你们,这带宋照样转。
    好,现在开始,你要讲天理,那我就和你讲天理。你要讲实务,那我就和你讲实务。
    反正两手都能抓,两手都能硬。
    先派人去太庙广场上挖出个方圆九丈的大坑,南宋的太庙就在枢密院、省台各部的北面,上朝的时候眾官都能瞧见的,
    九丈方圆的大坑,不信还不够打生桩的。
    真搞不懂,张巡都摆出了怒目金刚的姿態,来个日食,也能够有人不知死活的往外跳。只能说人为了既得利益,那真是“勇”啊。
    陆秀夫原本还想来找张巡呢,结果瞧见张巡的说法,一点儿屁话都没有了。其实他早就想这么干了,在带宋这个烂泥潭子里,有天大的抱负都很难施展开。
    最后发现,还是打得一拳开,免得百拳来。
    就是需要张巡这种跋扈的作风,用蛮横不讲理的姿態,把原本那些含情脉脉的偽装给撕毁。荡涤旧有的污垢,给老牛破车上上新机油。
    “这三日,驱走了多少蠹虫?”张巡本来高高兴兴的,突然闹这么一出。
    “足有二千人。”陆秀夫还挺振奋,他认为按照这个速度推进下去,很快就能够把在京官员清理到只有三四千人的水平。
    儘管三四千在京官员的数量,和唐朝相比,还是凭添了许多。但和以往二万人云集在京相比,那真就是天大的改观了。
    说起来要不是金国一波把带宋推到了临安,带宋的三冗之弊,早就该爆发,並且把带宋给活活拖死。谁能想到金军进汴梁,满城的冗官勛贵一举清空,竟然还给赵构省下了大把的钱粮,用以募兵养兵。
    “不行,得加快清退。”张巡原本给陆秀夫半年的时间,来慢慢的做这件事。
    但现在不一样了,现在张巡確认,这帮人就是畏威而不怀德的。张巡表现的越强硬,
    他们就越顺从。但凡张巡表现出一丝可以勾当商量的余地,这场面便会立刻败坏开来。
    难怪曾有人非常確凿的说过,在这里,矫枉必须过正。
    “会的,一定尽力。”陆秀夫当然明白张巡的意思,只是点头確认。
    如此急切的清退这些员,除了最表面上的俸禄之外,只要这些官吏回到了家乡,他们掛名所在的衙门,便能省下绝大的开销。朝廷也不需要给他们赏赐各种生活用品,甚至用公费管他们吃午饭了。
    两宋之际由於农业开发的进一步扩大,不论是汴梁,还是临安,燃料问题始终困扰看百万在京居民。皇帝几乎每年都需要十万秤,二十万秤的对市场平价发售木炭。中低级官更更是直接在俸料里发放木炭。
    单单是为了供应这二万官人烧炭,自淮南、江西,不断支移木炭来临安的百姓,破產的不计其数,且供应还时常缺乏。
    这也是南宋早期就说临安养活不了十二万官军,官民內外交困的一个重要原因。柴米油盐酱醋茶,每天出门第一条的“柴”,就解决不了。
    因为官军的生活都仰赖官给,朝廷他属实是转运不来这么多的生活资源,来供养不是生產的人群。同理,两万多官人在临安,所需一点不比十二万官军少。
    早清退,早完结。
    陆秀夫说完就起身,也不耽搁张巡的时间。其实最近这几个月,陆秀夫和张巡的交流很少很少,少到几乎没有的地步。不知道是还在心里面责怪张巡,亦或是觉得自己不能够和张巡“同流合污”。
    “內兄!瞎,罢了—”张巡站起身来,准备送陆秀夫到大门口。
    “你放心,私情是私情,国事是国事。”陆秀夫却很坦然。
    所谓“吾心吾行澄如明镜,所作所为皆为正义。”,讲得就是陆秀夫。他都是凭自己的良心来办事,抢劫大內帑金是为了正义,当街杀死弃官跑路的士大夫是为了正义,当然他现在维护赵是的皇位,也是为了维护他所认定的正义。
    “我懂得,如何不懂呢。”张巡不解释,也不爭辩什么。
    这谈不上什么愚忠不愚忠的,陆秀夫在带宋也算是受恩深重,又信奉君君臣臣、父父子子那一套东西。作为一个有信念的人,张巡几乎不可能改变他的心意。
    想要他变节?不可能的,他寧肯跳海自杀。
    其实想想文天祥,一直到死之前,心里面还是掛念带宋,掛念赵的。只不过就是被赵伤透了心,觉得自己一片真心都付错。
    坚刚不可夺其志,万念不可乱齐心。
    “有朝一日,你也得全了我的忠名。”陆秀夫朝张巡笑笑,完全不以为意的样子。
    就眼前这会儿,麻木的人尚且麻木,以为张巡只是一个新的权臣。但是脑子聪明的,
    眼晴雪亮的,早就看出张巡有取而代之的气象。陆秀夫何等样人?他能看不出来?只不过就是无力阻止罢了。
    况且文天祥那事,带宋真就是伤透了他这般忠臣的心。现在多少也有点死心的意思,
    只不过到底还有个底线,那就是一日为宋臣,一世为宋臣。
    “唔.”
    真的,张巡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论亲,这是自己的姐夫。论名,这可是彪炳青史的民族英雄。当年还是陆秀夫激励张巡,一定要起来保全汉家的江山呢。现在想想二人的关係变成这般,实属无奈。
    “我无有別的掛念,你也不必十分放在心上。”陆秀夫反过来拍了拍张巡的肩膀,那意思分明是你好好做便是。
    他有他的坚守,张巡有张巡的任务,某些地方是不衝突的。两人各尽其责,做好自己。
    “好。”张巡点头应声。
    不劝了,人各有志嘛。就像张逞,这会儿只是辞官归隱,去为父母守庐墓。要不凭他和张巡的关係,宰相合该他来做的。
    外头临安,原本还准备借著日食闹一闹的閒散官员,一把全哑火了。说白了就是各个都是“聪明人”,瞧见第一个衝出去的“蠢人”被张巡打了板子,就都萎了。
    干大事而惜身,见小利而忘义。
    都想著別人冲在前面,去顶张巡的怒火,去受陆秀夫的斥责,那只能被各个击破。今天发出去二百人,明天就少二百人的声势。等三五千人发遣回乡,再闹再串,也形不成声势咯。
    至於张巡本人,也不干什么了不起的大事,就是每天早上都去太庙看看那个九丈方圆的大坑施工进度。堂而皇之的去看,眾目下指导挖土夯基工作的进行,最后再批示一下,挖土一定要把土挖走。
    如此一来,陆秀夫在省台点名,每一个早上去省台签到的官员,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张巡兴高采烈的进行指导工作。那耀眼的光芒,比之太阳也不湟多让。
    管心中如何设想,那口里说出来的,只能是节帅的恩情还不完。
    连在省台收拾材料文书,点阅旧籍的金应都有点吃惊。他离开临安时,临安是一个连恢復四川的军费都凑不出来,需要张巡在和寧门外,和一眾富哥玩竞跑大赛,到处借钱,
    才勉强能够成行的局面。
    而他现在才到临安几日,就发觉临安整肃,不单单是街上的油滑奸棍少了许多,连土风都颇有振奋的感觉。
    氛围感这种东西,確实只有亲身体会才能明白,光靠嘴说属实是不靠谱。反正瞧见那些在临安到处交游,无所事事,还空食国家俸禄的冗官被发遣回乡,金应就觉得这日子好起来了。
    连带著他整理盐务各项记录,去呈报给张巡时的脚步,都轻快了不少。
    在这样的环境里当官,怎么著也比在混沌的环境里当官强。有时候打工就是这样的,
    工资不高但是职场环境好的话,那流动性非常低,大伙儿都搁那儿好好打工的。反倒是职场环境差的,就算工资高点,斗来斗去,勾心斗角,一样留不住人。
    才出省台,金应刚跨上马,就瞧见张巡从太庙出来,绕转到御街大道上。张巡也瞧见了金应,立刻派了个先导的马兵来招呼,让金应跟著一道走。
    金应还问自己身后一牛车的文档咋办?当然是跟著一起拉去张巡府上啊。
    两人並而行,张巡只问金应,盐票的事情准备到了何等地步,什么时候可以抹选人员,发往各地,组建盐务所,构建转运网络?
    金应答得也快,他在四川本有师臣幕府,自然也有一批僚佐。加上还有瞿霆发协助,
    事情推动的很快。
    【注1】:至元十九年秋,七月,戊午朔,日有食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