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日见庙的少女

    屏山镇,从名字上就看得出来,小镇別的不多,就是山多。
    过去镇子上的老人常说,屏山镇周围的山啊,里面都有妖怪的,如果小孩不听话,妖怪就会把他们捉去吃了。
    这些故事,长大后夏寧和顾知春当然不会相信,但小时候可是怕得不要不要的。
    唯独有一座山例外,即便是在那些编排出来嚇小孩的故事中,它的地位也格外超然,如果小孩子听大人的话,那座山里的神仙就会让小孩快快长高。
    那座山就是日见山。
    日见山上有座庙,名字和山的名字一样,香火旺盛。
    既非佛寺,也非道观,供奉的是屏山镇一带居民的传统信仰——日巫神。
    夏寧记得那庙里的巫官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儿,很少下山,也从来不和其他孩子玩。
    “巫官”大概便是相当於別个地方庙里的住持、庙祝,屏山镇当地日巫文化流行,让这个几乎不见於现代常用语的称谓保留了下来。
    顾知春要带夏寧去的地方就是“日见庙”。
    “咱们屏山镇的人,干啥事都得在日见庙烧柱香再说!”顾知春理直气壮。
    “封……建迷……信。”夏寧喘著气,山道著实难走,玛德封建迷信害死人,这破庙建在这么高的山上,居然还能有这么旺的香火。
    “哼,你就是爬不动了!”顾知春拍拍脸,往前大步衝锋。
    “你慢点!!”夏寧不禁感嘆,经过昨天那档子事后,顾知春恢復得还挺快,不知道该说是心理素质好呢还是神经大条。
    等夏寧手脚並用爬上山顶,顾知春已经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坐在台阶上,看夏寧那狼狈样故意伸了一个大懒腰,“风景好啊真好啊!”
    日见山的风景的確秀美,若是秋日,层林竟染,风吹红叶如海般飘动,別有一番风味。夏寧前年秋天跟著母亲去过一趟京都,嵐山漫山遍野的红叶让他瞬间就让思绪飘回了记忆中的日见山。
    但夏寧现在可没心思欣赏风景,他恨不得能直接躺在地上,顾知春忙拦住他,“不许躺!不然起来就要头晕,你就像我这样慢慢走、慢慢走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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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站起身来示范,夏寧懒得看一眼,直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,拧开汽水瓶盖就咕咚咕咚灌。
    休息差不多了,他们才起身进庙。
    “我去!”一起身夏寧就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,顾知春一把搀住他。
    “我就说你起猛了得头晕吧!”顾知春磨著小虎牙,嘴上看似关心,心里幸灾乐祸。
    缓了好一阵,进到日见庙,目前不是庙里的旺季,再加上这个时间点,庙里的客人只有他们两个。
    日见庙並不算大,一间主殿,两间配殿,对称排列。
    夏寧记得小时候,巫官的女儿总会安安静静地坐在主殿的角落,给来往的香客解签。
    他一进院落,就感觉静得好像只听得见扫帚与青石地面摩擦的沙沙轻响一样。此刻穿一身素色布衣的女孩,头髮用红绳简单束起,神清骨秀,正执帚清扫落叶。
    女孩动作轻盈,一举一动中带著不染纤尘的美感。日光透过枝叶的缝隙,在她身上投下光斑,她就这么行走在错落的光影之间,像古代写意画家笔下的神女。
    见到有客人来,她抬起头,朝顾知春微微頷首示意。
    “季红叶同学,我带人来拜神求籤啦!”
    她叫季红叶吗?顾知春好像和她挺熟的样子。
    季红叶淡淡地笑笑,让开了一条道路,待两人过去后,便又自顾自地清扫落叶。
    “这个女生你认识?”夏寧低声对顾知春说。
    “你以前见过的啊?巫官的女儿。”顾知春说,“而且她现在和我在一个学校读书,只是不同班。”
    “啊?巫官的女儿都这么大了?”
    顾知春眯著眼,“夏寧,你问这么多干啥?你不会看上人家了吧?”
    “別瞎说……只是,在庙里突然见到这么一个同龄人,这种感觉,还怪违和的。”
    “你把她想成动漫里神社的巫女不就好了。”顾知春总能在任何预想不到的时刻,说出一些足以让人奉为圭臬的话。
    这么一想,夏寧確实觉得没有丝毫不对劲,甚至还觉得理所应当。
    神社的巫女就该是美少女。
    主殿里供奉的就是日巫神,和寻常寺庙不同,日巫神没有塑像,神龕之中只有一尊牌位。
    其实日巫神並非没有形象,每年夏末的庙会上,总会有扮演日巫神形象的女孩跳丰收舞。
    但日巫神的形象在日见庙中却很少见。
    所以夏寧打小就觉得,在日见庙给日巫神上香,就像是在……上坟。
    顾知春双手合十,虔诚地膜拜,夏寧有样学样,心里除了祈祷他们可以平安顺利抓到凶手外,顺便还让祂保佑自己高考考上理想大学。
    他是不信神的,但来都来了,愿望多许几个也不亏。
    完事儿顾知春就去签筒里摇签,她闭上眼,默念心头所想,极具仪式感地从签筒里抽出来一张绑著红绳的纸卷。
    她除下红绳,缓缓展开,若有所思地盯著上面的文字。
    “雨幕垂天罗,风卷暮云薄,霾霾天色。”顾知春一头雾水,她把签文递给夏寧,同样也看得一脸茫然。
    不过夏寧本能感觉不是什么好话,签文的意象让人感到压抑。但是换个角度理解,未尝不能解释成曙光前的最后一场暴雨。
    毕竟签上的字儿若是写明白了,解释权便不在解签人手上了。
    季红叶此时已放下了扫帚,翩翩然进了殿內,向夏寧伸出手,皓腕白如霜雪。
    夏寧陡然与那湖水一般的眸子对视,感觉外界的声音都在此刻为之静止。很难说她与顾知春究竟在美貌上谁能更胜一筹,但那股空灵的气质让她的眉宇间平添了几分不属於这个年纪的出尘。
    纵使心如惊雷,夏寧依旧面似平湖地將签文交到了季红叶手上。
    眉睫流转,絳唇轻动,季红叶默默斟酌著签文,山风穿堂,吹得人身心舒爽。
    “你们,最近遇到什么危险了?”这是夏寧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,让他不禁联想到曲终时悠长的余韵。
    “对对对!”顾知春说。
    季红叶沉吟不语,將那签文放在烛火上烧为灰烬,音色清冷而坚决,“做你们想做的,我会为你们祈福。”
    “谢谢季同学!”
    “这,不就相当於什么也没解吗?”
    “命运,是可以改变的。”季红叶秋眸淡淡地看著夏寧,“不是吗?”
    那一刻,夏寧感觉心里什么地方好像被击中了。这不是心动的感觉,而是恐惧的感觉。
    自己好像在这对眸子下无所遁形。
    某种意义上来说,自己的確改变了顾知春的命运,本来应该死在青龙河边的女孩,因为自己那能够预知死亡的能力给救了回来。
    他心臟扑通扑通地跳著。
    此时季红叶又轻轻伸出了手,夏寧愣住了,签文都已经烧了,这又是干啥?
    季红叶眉头轻蹙,视线转到了顾知春身上,“是你付钱吗?”
    合著是付钱啊……夏寧打开钱包,问道:“多少?”
    “50。”
    夏寧掏钱的手顿时僵住了,解个签50块?你就说了一句话,然后给我把签文烧了,故弄一番玄虚你就要收我50块!?
    “季同学的解签很灵的!”顾知春一把將夏寧手里那张50扯出来递给季红叶,“季同学,下次记得请我吃饭哦!”
    季红叶浅浅点头,转身出殿,拾起扫帚再度打扫起庭院。
    只有夏寧內心阵阵翻腾,不是你们俩……串通好了讹我50块钱吧?
    “安啦!”顾知春一拍夏寧肩膀,抢先一步就往庙外走去,看著她那似乎永远都充满活力的背影,夏寧心里嘟囔就不能多休息休息吗?
    正当他不情不愿地跟著顾知春离去时,他听见季红叶的声音像轻柔的和风一般传到他耳朵里。
    “这段时间,晚上就最好不要外出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