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章 恩科公布天下

    京东路,临漳县,见岭村。
    村子坐落在崤山脚下,依山傍水而建。
    早几年被起义军收復后,这地方便没了往日的苛政。
    这几年临漳县的百姓,总算没因为苛捐杂税和无休止的兵役落得十户九空的境地。
    如今在临漳县新县令的主持下,这座古老县城也慢慢有了些生气。
    嗒嗒嗒~
    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,打破了乡村的寧静!
    嗒嗒嗒~
    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,打破了乡村的寧静!
    正在田中劳作的张大牛,见此场景,赶忙停下手中的动作,大声道:
    “诸位官爷,你们来此是做甚的?”
    为首的县胥勒住马,靴底在马鐙上磕了两下,带著几分官腔开口:
    “奉县令大人令,来贴告示的。”
    他身后两个胥吏麻利地翻身下马,从褡褳里取出一卷黄纸,又摸出浆糊和刷子,径直走向村口那棵老槐树。
    村里唯一能贴告示的地方。
    张大牛搓著手上的泥,凑过去看。
    田埂上其他农人也停了活计,三三两两围过来,窃窃私语:
    “这新县令刚让日子鬆快些,又有啥新章程?”
    “莫不是要征粮?”
    ......
    那为首的县胥听见,回头瞪了一眼:“瞎猜啥?是好事!”
    说话间,黄纸已贴稳当。
    一个老童生往前挪了挪,眯著眼念起来:
    “…… 大乾重启恩科,凡身家清白、年十六以上者,皆可赴府应试…… 临漳县设报名点,三日后截止……”
    “恩科?”
    有人咂摸这词,“是考功名?”
    “可不是!”
    为首的县胥抱臂站著,语气缓和了些,“秦王殿下有令,不拘出身,只要有真本事,考中了就能当官!
    咱县太爷说了,村里若有念书的后生,赶紧叫回家准备,这可是天大的机会!”
    张大牛心里 “咯噔” 一下。
    他家老三自小爱蹲在学堂窗根下听,识得不少字,前阵子还说想找个帐房活计。
    他猛地往家跑,边跑边喊:“三儿!三儿!快回家!有大好事啊......”
    老槐树下,村民们炸开了锅。
    有拍大腿的,有拉著童生问报名规矩的,还有人往家飞跑,想叫回在外学徒的娃。
    那几个县胥看在眼里,收拾好东西上马。
    马蹄声再次响起,却不像来时那般让人发慌。
    “老大,您说,县令大人为啥让咱们每个村子都跑一遍?
    像这种村庄,哪能有人考得上,这不纯浪费时间嘛!”
    一个年轻些的县胥,忍不住对著为首的县胥小声抱怨。
    “你废什么话?
    这点路就抱怨?
    下个村子更偏僻,你还打算撂挑子不成?
    不想干趁早滚蛋!要不是看在你舅舅的面子,我早抽你了。”
    为首的县胥语气不耐烦地瞪著他。
    年轻的县胥也是没有想到平时和蔼的老大,此时眼神是那么凶。
    最终只能闭上自己的臭嘴,默默的驱赶著马匹赶路。
    而就在几位县胥离开之时,老槐树下的喧闹还没散。
    老村长已攥著衣角往村西头走,身后跟著一串脚步匆匆的村民。
    “去族学问问卢先生!”
    有人喊了一嗓子,立马引来一片附和。
    这村里谁都知道,卢先生是有大本事的人,恩科的事,他准能说个明白。
    族学在村西头的青砖小院里,篱笆半掩著,院里偶尔飘出几声孩童的念书声,是村里少数能闻见墨香的地方。
    这青砖小院是周围几个村庄里唯一的私塾,附近稍有些见识的人家,都会把孩子送到这儿来读几年书。
    在这个 “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” 的年代,只要会算数、识字,就可能在县城谋份体面差事,不用像他们这样,一辈子守著家里的土地过日子。
    这些年卢先生收著十几个娃娃教书,没收过多少束脩,村民们都敬他几分,却也少有人敢隨便叨扰。
    到了院门前,老村长上前。
    『篤篤篤......』的声响在午后的安静里格外清透。
    片刻后,木门 “吱呀” 一声开了道缝。
    村民们都踮著脚往前凑,原以为会看见卢先生清瘦的身影,却见门后站著个年轻女郎。
    她穿一身青布襦裙,素釵綰著乌髮,额前碎发被风拂得微动。
    眉眼清亮,像崤山溪涧里的溪水一般。
    见了满院的人也不慌,只微微屈膝行礼,声音脆生生的:
    “诸位叔伯婶子找家父?”
    而周围的村民哪见过这般漂亮的女郎,顿时都有些紧张。
    毕竟村里的姑娘多是面黄肌瘦的,如今突然冒出这么一位带著书卷气的姑娘,实在扎眼。
    张大牛挠了挠头,刚跑回家没找到老三,又跟著来了,此刻忍不住小声嘀咕:
    “这是…… 卢先生的闺女?”
    老村长回过神,连忙拱手:“婉儿莫怪,我们是来请教卢先生的。
    县里贴了告示,说秦王殿下要开恩科,我们想问问,这考试…… 咱村里的娃能去不?”
    女郎眼波动了动,嘴角弯出个浅淡的笑意:
    “家父正在里头给学生讲题,诸位稍等,我去通报一声。”
    说罢,她轻轻合上门。
    院里很快传来几句低语,再开门时,便见卢先生站在廊下,长衫洗得发白,却依旧挺直了腰杆。
    “诸位进来吧。”
    他声音温和,目光扫过眾人焦灼的脸,“恩科的事,我刚也听小女说了。”
    村民们这才涌进院子,看著那位女郎端来粗瓷碗倒水解渴,想著自家的姑娘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。
    而在卢婉给眾人倒水解渴之际,卢靖也已经把黄纸快速的看了一遍。
    “这恩科,是真机会。”
    卢靖指尖轻轻点了点黄纸,目光落在几个常来私塾的孩子父亲身上:
    “告示上写得明白,『不拘出身,身家清白、年十六以上即可』。
    咱村的娃,只要识得字、读得书,就有资格去考。”
    人群里顿时起了阵骚动,有人忍不住问:
    “卢先生,那考啥呀?
    咱娃就认得几个字,能成吗?”
    卢靖笑了笑,声音缓下来:“初场考经义,就是讲讲圣贤道理。
    二场考策论,说说治家理民的想法。
    “不用怕底子薄,一年不行,就考两年。
    秦王殿下不限年龄,尽可一直考下去。
    你们看,这上面写『为国选材』,里头要的是真才实学,不是门第出身。”
    在场的人听完,心里都动了心,纷纷告辞离去。
    自从科考停摆后,哪里还有多少人肯送自家娃来念书?
    尤其是偏僻乡下,大多家境不宽裕的人家,明知道將来就算书读得再好,也换不来多少实在好处,自然不肯让娃去念书。
    可现在不一样了,科考重开了。
    再添上这几年日子慢慢缓过来,不少人心里头都生出了盼头。
    等所有人都渐渐离去后,老村长这才抬起浑浊的双眼看著卢靖:
    “卢先生,您是不是要离开这里了?”
    卢靖微微一愣,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。
    看著愣神的卢靖,老村长浑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:
    “卢先生,我知道这里留不住您,您该去更广阔的地方。只盼日后您能多照拂照拂村子。”
    说完,他转身拄著拐杖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