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章 买卖

    送走了李虎,文三拉著车在陈府门口等候。
    这几日,陈掌柜的都没出门,作为一个商人,他一早就嗅到了四九城的风声。
    张大帅下令在城內大肆抓壮丁的前一天,他就给自己的儿子和小孙子请了假,强令他们呆在陈府,不许私自出门。
    连用车也只是每日来回一趟聚宝阁而已。
    不过今天文三刚刚到陈府,陈府大门就轰的一声打开了,陈掌柜难得露出了欣喜的神色,身后跟著的侯管家手里还抱著一块被黑布包裹的东西。
    文三认得那东西,那是十来天前陈掌柜购入的一卷古画。
    据说与古时候的秦淮八艷有关,好像是个叫什么马湘兰的女子作的。
    此画经过燕京大学罗教授的鑑定,此刻的价值已经翻了足足60倍,达到了3000块大洋的天价!
    “文三,走一趟聚宝阁,今个儿啊,咱们聚宝阁有贵客!”
    陈掌柜坐上洋车,吩咐道。
    “好嘞!”文三应了一声,拉著车跑了起来。
    陈府距离聚宝阁並不远,以文三现在的速度,没十分钟就到了地方。
    他刚把车停稳,就看见聚宝阁外停著的一辆黑色小汽车,车头的『宾士』牌子比日光下的银元还晃眼睛。
    最引人注目的,是车门一侧掛著的膏药旗。
    这旗子极新极乾净,伴隨著清晨的微风在微微鼓动著。
    “坏了,这画他不会要卖给东洋人吧?”
    文三一拍脑袋,只觉得糟糕。
    这是个什么时候?
    大齐倒了,洋人和世家分庭抗礼。
    那些世家权贵,能眼睁睁看著陈掌柜把这古画用3000块大洋的价格卖给一个东洋人吗?
    想必会在其中做文章。
    而且在世家和洋人之外,暗地里还有一群革命党人也在活动著。
    若是真的一石激起千层浪,陈掌柜明面上让舆论摆了一道,又被革命党人当成了锄奸对象,那自个儿这拉包月的差事又能做多久?
    『只怕在陈府拉包月的差事不会太长久了,得想办法另外寻个出路。』
    他当然不会像原本的文三那样,为了两碗炒肝四个火烧和2块大洋就把东家给卖了。
    可哪怕自己嘴巴严实,这种事情也早晚会露了馅。
    文三的脑子动的很快,陈掌柜刚刚下车,他突然开口道:“东家,我多句嘴,您是要把这画卖给东洋人?”
    陈掌柜眉头一皱:“文三儿,这是你该管的事儿吗?”
    如果是以前的文三,被东家呛了一句,此刻已经低下头不说话了。
    但现在不同,文三又开口道:“我是多嘴,但这画您最好甭卖。”
    陈掌柜半只脚刚踏进聚宝阁的门槛,突然回过身来:“文三,只怕这件事,不是你该管的吧?”
    “我告诉你,可不要嫌自个儿的月钱太多,忘了本分!”
    陈掌柜瞪了一眼文三,一通训斥之后,再也不搭理文三,而是来到了那辆宾士汽车前,笑著从后排请下了一个一身和服,穿木屐,戴圆形黑框眼镜,留著卫生胡的东洋人。
    这傢伙身后还跟著一个满脸苍白的侍女。
    “佐藤先生,里边请,里边请。”
    陈掌柜脸上笑得极为高兴,眼前的贵客可是使馆区的佐藤英夫,在东洋人里颇有地位。
    等到二人进了聚宝阁,候在外头的侯管家白了文三一眼:“文三,你今儿吃枪药啦?这十来天都没去喝酒,老老实实,本本分分的,怎么今儿跟掌柜的过不去?”
    文三看了一眼侯管家,对方说话归说话,可並没有正眼瞧他,脸上也恢復了以前常跟他说话的那副戏謔样。
    距离酒馆那事儿已经过去了不少天,想必是这些天他表现的过於本分,以至於让某些自作聪明的人,又开始飘忽起来。
    “你老侯就別笑我嘍,今儿早上我喝了点,没管住嘴巴。”
    文三不想多话,劝他已经劝了,陈掌柜不听,那他也没办法。
    至於自己怎么办,还是趁早另谋出路为好。
    二者的交易很是顺利。
    半个时辰后,东洋人佐藤上了宾士车,陈掌柜满脸欢喜的向他告了別。
    又把陈掌柜送回家,眼瞅著天色已到正午。
    文三拉著车走在路上,自知道了只有拉车才能增长车夫技艺的熟练度后,他除了去夜宵之外,到哪都要把车拉上。
    正想著中午该吃什么呢,身后就有人叫住了他:“文三,文三儿!”
    回头一看,来人一身青蓝色长衫,跨个公文包,梳著分头,戴个金丝眼镜,那模样完全就是当代酸腐文人的写照。
    这位正是京城晚报的记者陆中庸,便是之前將文三在酒馆一事登报的那位。
    陆中庸停在了文三面前,直喘粗气:“我正找你呢。”
    文三停了车:“哟,这不京城晚报的陆大记者吗?您找我什么事儿?”
    “你甭跟我装疯卖傻的,吃了吗?”
    “您要说中午啊,还没吃。早上嘛对付了两碗餛飩,两个烧饼。”
    文三已经对此人来找自己干什么心知肚明,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的问道:“怎么著陆大记者,您这意思是要请我吃饭?”
    陆中庸呵呵一笑,將兰指翘起,十分做作的隔空点了点文三:“怎么?你当我请不起啊?走,上会仙居我请你吃炒肝儿。”
    “得嘞!”
    文三立刻应下。
    到了会仙居,他竟直接点了四碗炒肝六个火烧。
    陆中庸眉头一撇,刚跟伙计把数额降了点,又被文三加了回来。
    感到些许肉痛的他,挑了挑眉头开口酸道:“文三,半个月没见张行市了嘛,四碗炒肝六个火烧,你也不怕撑著。”
    “陆爷心疼咱,那咱还不得敞开了吃?”
    一顿饱饭下肚,文三感觉舒畅至极:“谢您款待,不过您要想问的是我们东家的事,那指定不能告诉你。”
    “实话实话,我们东家前些日子才给我涨了月钱,大洋15块,就这一点,我就不能出卖了他。”
    文三已经料到陆中庸要问的事,提前开口就是想堵住他的嘴。
    不过,陆中庸却是丝毫不慌不忙,他吸著香菸,微微一笑:“文三,你是真长本事了。”
    “不过我要说的,是你半个来月后,受邀去武林会的事。”
    “我可有办法,让你度过这一关。”
    “当然,你若觉得凭自己也能对付三合帮和八卦门,你掉头就走便是!”
    陆中庸说完,转过头,目光直勾勾的看著文三。
    那眼里满是篤定和自信,完全已经吃准了文三会坐下来和他谈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