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你胡说什么

    翌日一早。
    顾玉容身著绣金牡丹长裙,打扮得光彩照人。
    周氏仍有些不放心:“姜綰那不会有什么变动吧?”
    顾玉容拿出一封信,幽幽笑道:“母亲放心,她已按我们说的写了口供,这几日老实得很,连院门都没出。”
    不仅没出门,连被赶去偏院,剋扣吃食用度,都不曾抗爭一二。
    看样子,是个软骨头。
    宋子豫目光扫过信纸,皱眉不满道:“她自称名门贵女,却连写封口供都有错字,当真可笑!让她重写!”
    顾玉容掩唇失笑:“姜姐姐流落三年,和乡野村夫混在一起,难免粗陋些,你就原谅她吧。”
    等姜綰在大庭广眾失尽脸面,看她如何同自己爭主母之位。
    宋子豫冷哼:“算了。”
    反正他已收买了那日街巷上的证人,再加上姜綰的翻供,定能在京兆尹处脱罪。
    “母亲,既然有了口供,晚宴便用不著她露面了,免得她乱说话。”顾玉容道。
    姜綰不在,她便能独占风光。
    这点小心思,周氏一眼便瞧了出来。
    顾玉容见她没应,又加了把火:“对了,前几日我父亲来信,说正筹备与玲瓏阁通商,此事若能成,利润不计其数。”
    宋子豫面露惊喜。
    周氏也坐直了身子:“当真?这可是喜事啊!”
    玲瓏阁立身江湖,声名远扬,若能与其搭上线,好处可不仅仅是钱財。
    周氏终於点头:“將姜綰幽禁房中,不许出门。”
    嬤嬤很快到了行止院,传达了周氏的意思。
    碧螺愤愤不平,姜綰面上却没什么波动。
    打发了嬤嬤后,她对著碧螺道:“將这些日子来请安的叫进来。”
    七八个下人被带进房中,有丫鬟有小廝,看见姜綰便跪了下来。
    他们从前受过姜綰的恩,这一拜,真心实意。
    姜綰笑道:“你们不忘旧恩,我很欣慰,准备將你们升为一等家丁,月钱加倍。”
    几人面面相覷。
    姜綰所提之事皆为主母之权,可她如今…
    看这屋中寒酸的摆件,院中开败了的海棠,连下人房的光景都比这好些。
    姜綰勾唇:“前提是,今晚有一事,需要你们帮忙。”
    ...
    当夜,掌灯时分。
    家宴开始,贵客接连入府,偌大的將军府变得热闹起来。
    顾玉容笑容满面,一手挽著宋子豫迎客,儼然一副主母之派。
    觥筹交错间,宋子豫找到了饮酒的京兆尹,贺行云。
    贺行云为人刚正,办案铁面无私,京中人尽知。
    “什么?”
    贺行云听完了宋子豫的话,幽幽道:“这么说来,当日你派兵是去迎接姜氏回府?”
    同桌的宾客闻言,也撂下酒杯,望了过来。
    失踪三年的姜綰回京,却与將军府的人在街巷中闹了衝突,他们也有所耳闻。
    贺行云拧眉,目光如鹰般审视著宋子豫:“这不对吧,姜氏来报案时明明说遭遇了刺杀。”
    宋子豫忙道:“那是姜氏误会,胡言乱语的,这是她的口供,您请看。”
    顾玉容递上手书,趁机抹黑道:“姜姐姐在外多年,粗鄙不雅,请大人见谅。”
    谁知贺行云刚接过纸笺,便眼神一亮,赞了句:“好字!”
    然而越往下看,他眉头便蹙得越紧。
    到最后,竟將信摔在桌上,沉声道:“你说这是姜氏本人所写?”
    “我为官七载,办案无数,宋將军却与我耍这种小把戏,未免太瞧不起我了!”
    宋子豫被问得一愣:“您此言何意?”
    贺行云冷笑一声。
    “这封信字跡清雅灵秀,非数年底蕴不可习得,这样风雅之人,又怎会错字频出,岂非自相矛盾?”
    “这信有问题!姜氏人呢?”
    顾玉容面色一白,想起被幽禁的姜綰,忙道:“大人,姐姐她…她身子不適,不宜见客。”
    贺行云眯眸:“那我去见她就是,带路。”
    一听要去姜綰的院子,顾玉容神色更慌张了。
    然而贺行云身居要职,更是太子心腹,无人敢阻拦。
    他起身往正院走去,却被宋子豫叫住了:“大人,姜氏如今…住在偏院。”
    眾人闻言,眼神都意味深长起来。
    原配不居正院,真是没体统!
    看来姜氏虽活著回来了,在府中的日子却不好过。
    人群中的盛老夫人恼怒道:“苛待原配,將军府真是好规矩!”
    宋子豫面红羞愧,抬不起头来。
    宾客们一同到了行止院,目光所及,破败简陋,后院竟还冒著滚滚黑烟。
    院中下人无一人去救火,而是看犯人一般守在门口。
    “里头可是走水了?”盛老夫人急道,“姜綰还在里面,为何不派人来救火?”
    “不是走水,只是…是厨房在煎药!”
    一丫鬟拦住眾人,还不住对著顾玉容使眼色。
    顾玉容不知发生了何事,但她不敢让眾人见到姜綰,於是道:“一定是厨房在煎药,这里太乱了,咱们还是移步正厅吧。”
    贺行云:“是不是走水,去看看便知。”
    院中下人闻言,竟是抄起棍棒,气势汹汹围了过来,一副誓死不让的模样。
    贺行云哪见过如此刁奴,怒道:“你们將军府的人是反了天了吗?”
    顾玉容也有些懵。
    她是指使奴才私下苛待姜綰,可没让他们这样胆大包天。
    这些奴才是疯了吗?
    还没等她反应过来,方才那丫鬟竟哭著跪在顾玉容面前。
    “奴婢无用,您交代的事还未办好…我们用尽了手段,但姜氏她不肯改口啊!”
    “你胡说什么?”
    顾玉容察觉出不对,皱眉道。
    “我让你办什么事了?”
    正当此时,一纤细身影逆著浓烟跑来。
    髮丝凌乱,脸上沾著黑灰,十分狼狈。
    “姜綰!那不是姜綰吗!”
    顿时有人认出了她。
    “原来真的著火了,宋家这是想活活烧死她吗!”
    姜綰提著裙角,一双盈盈水眸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慌。
    她咬唇跪在了贺行云面前,深深一拜。
    “有人逼我篡改口供,请大人为臣女做主!”
    目睹这一切的宾客都惊呆了。
    震惊过后,便是愤怒与难以置信。
    从前,姜氏是如何费心操持將军府,外人都看在眼里。
    这宋將军却恩將仇报,为了新宠,竟要杀掉原配。
    事情败露后,逼其篡改口供,还要指使人活活烧死她。
    盛老夫人气得浑身发抖,恨不得一拐杖打在宋子豫身上。
    但她不能。
    因为她记得前几日姜綰写信所託,还有事需要她做。
    她怒哼了声,悄然脱离人群,朝后门走去。
    盛老夫人今日处处替姜綰说话,已引起了顾玉容的注意,人一离开,便被她发现了。
    然而当下她脱不开身,便叫来看热闹的宋麟,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。
    此时,贺行云已扶起姜綰,向她了解了情况,而后对著宋子豫怒声道。
    “你还有什么好说!”
    有女眷为姜綰愤愤不平。
    “就是,大家都亲眼所见,若不是我们来得早,恐怕姜氏已经被烧死了!”
    “宋將军,当年你戍边在外,家中寡母孤儿,是姜氏替你操持一切,你就算喜新厌旧,也不该这么狠心,要取她的性命!”
    宋子豫被数落一通,面色红白交错。
    他怒视著姜綰,眸中的怒意恨不得將她生吞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