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我不是……黄花大闺男

    宇文拓一愣,空洞的桃眼正对著裴云箏的脸。
    哪怕他眼前一片漆黑,依然能感觉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。
    屋內突然安静,静得男人能听见自己『噗通噗通』的心跳声。
    尷尬、鬱闷、恼火,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。
    让他无所適从,恨不得立刻消失才好!
    等回过神,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,裴云箏已经把他扶到床边,“把衣服穿上吧。”
    宇文拓还没想好怎么回话,一件衣服便被扔过来,將他身体的关键部位挡住。
    意识到她的动作,宇文拓顿时窘迫到了极点。
    两手紧紧抓著盖在身上的衣服,一张俊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透了。
    裴云箏看出他的尷尬,为了缓解气氛故作隨意地开口道,“你不用不好意思,你那里黑乎乎的,我什么也没看见!”
    这个女人什么意思?
    嫌他脏?
    不解释还好,一解释反而让宇文拓恼羞成怒。
    他像被踩了尾巴炸毛的猫,气鼓鼓地反驳,“哪里就黑乎乎了?我擦得很仔细很乾净!”
    刚才他凭藉著对自己身体结构的了解,把大腿伤口附近该清理的地方来来回回擦洗了好几遍。
    裴云箏是一时情急,说错了话。
    在男人再次发飆前,她赶紧用哄儿子的语气哄道,“好好好,你不黑乎乎,你粉嫩嫩!”
    宇文拓虽然没有接她的话,但憋在胸口的气顺了不少。
    不过,仔细一想,又觉得她这话有些不对劲。
    裴云箏看他脸色有所缓和,斟酌了一下,又道,“你现在没办法穿衣服,来,我帮你。”
    说著,她直接伸手去拿盖在男人身上的衣服。
    “不必。”
    宇文拓思绪被打断,本能地闪躲,动作间不小心扯到腿上的伤。
    他闷哼一声,痛得眉头都拧成一团。
    裴云箏行医的这几年,还没见过像他这般矜持的伤患。
    “大侄子,姨母活到这把年纪什么大场面没见过?放心,姨母不喜欢你这样的楞头青。村口的赵铁匠知道不?每天光著膀子抡大铁锤那才叫威武雄壮!我就算再嫁人,也找像他那样的!”
    赵铁匠?
    刚才裴小辞跟他提起村口赵铁匠的时候,可不是这么说的。
    在她眼里,他堂堂亲王难道还不如一个打铁的?
    宇文拓低垂下眼帘,掩去外露的情绪,“衣服,我自己穿。”
    裴云箏斜睨了他一眼,站在床边没有动,“你眼睛看不见,能穿得明白吗?”
    “不劳费心。”
    裴云箏听著他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语气,耐心也快耗光了,“我活了几十年,阅男无数,你这具身体在我这里还排不上號。况且,被看个一眼两眼又不会少块肉,实在没必要摆出一副寻死觅活的模样。”
    她活了两辈子,很多事早已看淡,在生死面前,礼法纲常不守又有何妨?
    这般惊世骇俗的话,裴云箏说得轻描淡写,宇文拓听得脑子一轰,全身血液直往脸上飈。
    这、这个女人居然嫌他身体没有看头?
    他深呼吸,再深呼吸,好不容易才將心底翻涌的情绪压下去,“我累了,你出去!”
    裴云箏看得出来他这是害羞大於气愤。
    她弯腰將反扣在地上的铜盆捡起来,然后顺手拉起床尾被凶得有些不知所措的儿子,“我们出去了,你自便。”
    说完,她没等男人应声,便领著儿子离开。
    良言难劝该死鬼,慈悲不渡自绝人。
    她言尽於此,这个男人对他们母子而言只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,他不爱惜自己身体,与他们何干?
    听到关门声,宇文拓整个人像被抽光了所有力气,虚脱地倒在床上。
    对他而言,男人的顏面是最重要的。
    可是刚才发生的一切……
    他这辈子就没有这么狼狈过!
    別说面子里子,他连裤衩子都丟光了!
    以后还怎么面对这对母子啊?
    他身侧的手攥成拳头,用力砸了两下床板,隨即拿衣服將自己的脸蒙住。
    …………
    大约一个时辰后,宇文拓依然维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躺在床上。
    叩!叩!叩!
    迷迷糊糊之际,突然听到屋外有人敲门。
    他立刻挣扎著坐直身体,“谁?”
    “大表哥,是我呀!”
    门外传来裴小辞脆生生的小奶音,“你的药煎好了,我给你送过来。”
    “请进。”
    得到宇文拓的回应,裴小辞才推门进来,他走到床边,將碗捧到男人嘴边,“大表哥,喝药吧。说归说,闹归闹,別拿自己身体开玩笑”
    此时,宇文拓已经把裴云箏临走时丟在他身上的衣服穿好了。
    他端坐在床边,接过药碗,一口气把药喝完,“好……唔!”
    他刚想把药碗还回去,嘴里就被塞了一颗蜜饯。
    裴小辞低头,一眼就看到他左腿伤口处有一滩血渍將纯白色的长裤染成了暗红色。
    “大表哥,你的伤口裂开了。”
    其实,宇文拓冷静下来后就察觉到左腿伤口阵阵刺痛。
    不过,他还是嘴硬地回了句,“不打紧。”
    “我娘亲说,你的伤如果不及时处理,腿可能会落下终身残疾,一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。”
    裴小辞说到这里,顿了下,仰起小脸蛋一眨不眨地盯著他,“这样也不打紧吗?”
    裴云箏到底不是狠心肠的人,自己劝不动宇文拓,就让儿子借送药来劝他。
    宇文拓被问住了。
    是啊,脸面固然很重要。
    但是与一条腿相比,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。
    才瘸了两天,他就好像陷入绝境,把自己搞得一团糟。
    他完全不敢想像,如果变成瘸子,往后的几十年该如何生活?
    男人陷入天人交战,挣扎了好片刻,终於向现实妥协,“小表弟,能不能麻烦你娘亲过来替我处理一下腿上的伤?”
    裴小辞见男人鬆了口,眼神都亮了几分,“你等著,我这就去叫我娘亲!”
    过了没多久,裴云箏便提著药箱过来了。
    听到她走近的脚步声,宇文拓俊脸上神情不太自然,“姨母,刚才的事是我不对,你別放在心上。”
    这个男人瞧著就是养尊处优之人,竟然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想通刚才的事,还主动向她道歉,也是难得。
    “刚才发生了什么吗?我已经忘了。”
    裴云箏看著他裤子上鲜艷的血跡,直接將药箱往地上一搁,取出剪刀、止血药粉和纱布,准备办正事,“把腿伸过来,你伤口需要重新换纱布。”
    等她再转身,宇文拓已经听话地坐到床边,將左腿搭在床沿上。
    裴云箏低头把他的裤子沿著伤口处剪开,洒上止血药,替他重新包扎好。
    等处理完,她从床边起身,“以后要擦澡,別自己来了,还是我来吧。”
    “好……啊、?”
    意识到她在说什么,宇文拓震惊得瞳孔放大,“你说什么?”
    “我说你这条腿经不起任何折腾了,在你眼睛復明前,有洗澡需求,我可以帮你。”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    裴云箏见他有顾虑,撇嘴道,“我都没嫌你麻烦,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?我愿意做这么吃力不討好的事,完全是看在五百两的份上。毕竟你要是瘸了,我的五百两诊金就收不回来了。”
    宇文拓把俊脸转向一边,別彆扭扭道,“你毕竟是女子,此事传出去,恐怕会有损你的声誉。”
    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,但裴云箏好心救他,他不想坏了她的名声。
    “医者仁心,你好歹叫我一声姨母,我自然得对你的伤负责到底。再说了,我儿子都会打酱油了,还能对你这个黄大闺男有非分之想不成?”
    “我不是……”黄大闺男。
    “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,那就这么决定了。”
    裴云箏没给他拒绝的机会,提著药箱离开。
    走到门口的时候,她突然想到什么,又提醒一句,“夜壶给你放在床边了,你伸手就能摸到。”
    话毕,宇文拓便听到关门声。
    这个女人为了顾及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,没等他回应便走了。
    房间里,宇文拓维持坐在床边的姿势,垂著眼眸怔忡出神。
    裴云箏性情洒脱,不拘小节,可真是个奇女子。
    自己的眼睛何时才能復明?
    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他这位姨母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