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4】渣了苗疆少年后,他疯了(18)

    塔莎拉喊道:“你伤害同族,山神不会姑息你!”
    “巴代雄!”
    “祖灵在上,你违反规矩,必將遭万蛇噬心!世世代代不得超生!”
    白银嶸不为所动,视线转向轿里的人。
    他重新向她伸出手,道:“我不知道他们把你骗过来。”
    周围的惨叫哀嚎声不断。
    到处都是蛇,躺在地上的寨民痛苦的翻滚,將这里映衬得宛如人间炼狱。
    要么牵住他的手,要么陷入蛇窝。
    白银嶸站在她面前,轻声问:“你还愿意和我走吗?”
    芸司遥看著伸在自己面前的手。
    他的眼眸不再是黑色,而是诡异的冰蓝色。
    脚踝处的银蛇画微微发烫,似是在提醒什么。
    这些蛇,是他召唤出来的。
    除了白银嶸脚踩的那一米范围,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。
    她没弄清楚现在的情况,除了抓住他的手,没有更好的选择。
    芸司遥沉默半晌,將手伸了出去,厚重的嫁衣拖曳在地。
    “叮铃铃”
    白银嶸牵著她的手,握紧。
    周遭的空气好像变得阴湿潮热起来。
    芸司遥扫了一眼地上的寨民,那些银蛇並没有下杀手,只用蛇身將人缠紧。
    他们面部因为缺氧而涨红,趴在地上痛苦的喘息。
    “饶……饶了我……”
    “巴代雄……”
    完完全全是一场內訌。
    芸司遥信了几分他说的“不知情”,但这只是简单的送嫁而已,就算寨民骗了她,让她穿了嫁衣,她也並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损失。
    完全不至於搞出这么大阵仗。
    白银嶸面色冷漠,地上躺了一大片哀嚎的族人,他却丝毫不为所动。
    作为一个正常人,面对这种荒诞恐怖的场面早就嚇傻了,芸司遥手指轻轻向后一推,將刀片重新藏於袖口。
    白银嶸牵著她的手,目不斜视,对周围的声音毫不在意。
    两人越走越偏僻,四周静得出奇,月光冷冷地泼在地上,映出两道狭长的影子。
    芸司遥被领到了一处树林,面前是无数座凸起的坟冢,简陋的石碑上刻著苗语。
    “坟地?”她意识到了什么,停住脚步。
    “这是我母亲和父亲合葬的坟。”
    白银嶸指著最大的那个石碑,道:“他们在我八岁时就过世了。”
    冷风吹得树叶唰唰作响。
    芸司遥转头去看白银嶸,他脸上並没有伤心的神色,平静的像是在看陌生人。
    她向后退了一步,手却被抓得更紧。
    白银嶸眸色呈现诡异的冰蓝,他歪著头,声音蜿蜒著黏腻阴冷,“怎么了?”
    芸司遥:“你带我来这做什么?”
    白银嶸表情流露出一丝疑惑,“你不是说,要先见过父母,关係稳定了才能谈结婚?”
    芸司遥身上的嫁衣都开始发烫,她望向白银嶸冰蓝色的眼眸。
    “你带我来这,是为了谈结婚?”
    “当然,”白银嶸笑了一声,道:“我就是按照你说的流程,先带你来见父母啊。”
    寒意顺著尾椎骨骤然窜上后颈。
    芸司遥看著他那双诡譎的眼睛,从下轿开始,隱隱地不安就开始向上升腾。
    轿、送嫁、还有这个赶秋节……
    如果请她扮演七娘是假的,那这些寨民找她的目的是什么。白银嶸又和他们爭论了什么,导致他招来那么多银蛇?
    这里面疑点实在太多,芸司遥又听不懂他们说的苗语,只能自己慢慢推敲。
    白银嶸:“按照你那边的规矩,这样算见父母了么?”
    坟前的祭品都是非常新鲜的水果,周围也打扫的乾乾净净,唯独石碑被几根藤蔓缠绕。
    “算,”芸司遥盯著他看了几秒,“不过不止要见一方家长,你也要去我的城市,见我父母。”
    他不能出棲禾寨。
    芸司遥也知道这一点。
    白银嶸摇头,道:“我不能出寨。”
    他蹲下来,从一边取了个火盆开始烧纸,“我从小就生活在这里。”
    长大后因为祭司的职责,他更不能离开两寨。
    银色的蝴蝶从空中飞落他肩头,轻轻扇动翅膀。
    隱匿在暗处的蛊虫们纷纷安静下来。
    芸司遥记得这些蝴蝶也是蛊虫。
    当时在祈福仪式上,许知远碰了一下这银蝶的翅膀,手指瞬间被划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。
    白银嶸的眼睛十分漂亮,和肩膀上的蝴蝶相得益彰。
    冷光流转间,像是冰雪凝成的鳞片,每道纹路都透著刺骨寒意,不像人,倒像是什么阴森鬼魅。
    “用蛊术的时候,眼睛就会变成这样。”
    白银嶸发现她一直在看自己的眼睛。
    抬手摸了一下眼,再眨眼时,眸色已经变为了漆黑。
    蛊术。
    操控银蛇也是他的蛊术?
    芸司遥顿了顿,道:“刚才的事,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一下吗。轿、送嫁、还有这个赶秋节……”
    白银嶸停下烧纸的手。
    芸司遥问:“为什么要我扮演七娘上轿?”
    白银嶸定定地看了她半晌,缓缓道:“你想知道?”
    “嗯。”
    白银嶸启唇,“赶秋节是真的,扮演是假的。”
    “假的?”
    芸司遥看向他,白银嶸看她的眼神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。
    仿若暗夜中蛰伏的野兽死死锁定著猎物,只待时机成熟便扑上来吞噬殆尽。
    芸司遥不自禁后退一步,皱眉。
    白银嶸笑了一下,眉眼骤然舒展,那份诡异阴冷感剎那间烟消云散。
    “生寨不许外人进入,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。”
    他们都是外人,也都进入生寨了。
    芸司遥:“……如果坏了规矩呢?”
    白银嶸漠然道:“要么和族內人通婚,永远留在寨內;要么被蛊虫寄生,变成傻子后再丟出寨子,两种选择。”
    芸司遥呼吸微滯,“蛊虫寄生?”
    白银嶸:“一种特殊的虫子,可以钻进人脑,啃食记忆,但容易破坏大脑。”
    居然还有这种蛊虫?
    想要成为寨中的一份子,最简单也最直接的方法,就是和族內人通婚。
    所以这送嫁,是真的送嫁?
    芸司遥:“所以他们让我扮演七娘,是为了骗我和你结婚,好让我成为“自己人”,不用被蛊虫寄生?”
    白银嶸道:“我事先並不知晓他们骗你扮成“七娘”。”
    他是寨中的祭司,是巴代雄,是苗人们敬仰尊敬的山神使者。
    寨民们为了討好他,自然什么都愿意做。
    更何况是將芸司遥送到他身边。
    他尊重芸司遥,便愿意按照她那边的礼节习俗带她去见父母,多等待些时间。
    寨民的擅作主张触犯了他的底线,白银嶸惩戒过他们,让他们长长记性也就罢了。
    至於其他人,他不想管,也懒得管。
    白银嶸:“他们不该未经我允许,將你骗上轿。”
    她是如此,那其他人的下场呢?
    白银嶸站起身,拍了拍衣上微小的尘。
    “若是你不愿太早与我成亲,这次便不作数,我可以等你到愿意的那天。”
    这根本不是结婚早晚的问题。
    芸司遥想著拿到金蚕蛊就走,可没打算在这生寨待一辈子。
    苗疆人擅蛊术,白银嶸將这些告诉她,自然有防止他们离开寨子的办法。
    芸司遥眸光一闪,她將手里的刀片握紧了,轻微的刺痛让她大脑保持清醒。
    正常人听到自己一辈子都要困在苗寨,第一反应绝对不会平静接受。
    她不能永远留在这里,却也不能直接走。
    芸司遥看向他,低声道:“我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。”
    白银嶸看她,“和我在一起,不好吗?”
    芸司遥垂眸不语,睫毛在眼下投出淡薄阴影。
    白银嶸静静地看她。
    既然喜欢他,为什么不能留下呢?
    “你是在担心自己也被蛊虫寄生吗?”白银嶸动作轻柔地將她鬢边的碎发別在耳后,那里是蛊虫最常钻入的位置,“我不会让蛊虫吃掉你的,我捨不得。”
    芸司遥下意识偏头躲开了他的手。
    白银嶸手悬在半空中,摸了个空,他长睫微颤,缓缓收回手。
    芸司遥脖子开始泛酸,这身嫁衣实在不方便,尤其是头上沉甸甸的扇形银角,戴久了头疼,脖子也疼。
    白银嶸:“你不用怕我,我不会伤害你。”
    他抬起另一只缠了纱布的手,將芸司遥头上沉重的饰品摘下。
    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。
    宛如艺术品的扇形银角,被他隨手扔在了地上。
    “砰”
    漂亮华丽的头冠在地上滚了几圈,沾染了泥土的脏污。
    “好点了吗?”白银嶸:“我看你下轿时脖子就很不舒服,是因为戴著它?”
    芸司遥看著地上的头冠,抿了抿唇,抬眼问他:“封叔他们现在还在墟场,你们已经下蛊寄生他了?”
    “没有,”白银嶸平静的看向她,道:“有我压著,他们还不敢下蛊。”
    封德海是民俗文化研究专家,寨民不会让他就这么跑了。
    谁知道他发现了多少秘密,会不会將这些秘密泄露出去,扰了生寨与世隔绝的清静。
    从他们被绑来生寨的那一刻,命运就已经註定了。
    “没人可以离开这座寨子,將蛊术的秘密带出去,”白银嶸微弯下腰,轻声道:“就算我是祭司,也不能破坏规矩。”
    封德海不顾劝阻,强行进了银嵐山,就是坏了规矩。
    生寨与世隔绝,他们连和汉人接触过的熟苗都很排斥,更別说他们这些纯粹的外来人。
    白银嶸一开始只想用蛇潮將人嚇走。
    谁知道他们这么倒霉,误打误撞被生寨的寨民绑走。
    时也命也,註定的劫数。
    白银嶸轻声问道:“你后悔了吗?”
    后悔进入生寨,后悔招惹他,后悔对他说“喜欢”了吗?
    芸司遥感觉到自己小腿在发烫,那两条银蛇似乎活了过来,將她缠紧。
    “芸司遥,”白银嶸拉住她的手,轻声道:“你想走吗?”
    她当然想走,但不是这么无功而返的回去。
    “我不后悔,”芸司遥轻嘆口气,似通情达理,“可我也有自己的生活,银嶸,我很喜欢你,想永远和你在一起。可我也不想失去我的自由,你能明白吗?”
    就算她说想走,白银嶸也一定不会放她走,说不想走,他一眼就能看穿她的谎言。
    態度要模稜两可,又不能拒绝的太强硬。
    白银嶸半闔眼眸,遮挡住眸底的晦暗。
    汉人的深情是有时效性的,她今天可以说爱,明天就可以决然的丟下他,回归自己的生活,就是如此绝情。
    他是不会让她走的,
    绝无可能。
    白银嶸微笑道:“我明白。”
    他很少会笑,笑意未达眼底,仅在苍白的脸颊上浅浅勾出一道若有似无的痕。
    仿佛冬夜里转瞬即逝的月光,凉薄得让人心惊。
    他根本就不明白。
    也不想放手。
    “白银嶸,”芸司遥胸口剧烈起伏,她刚想说什么,胸腔却传来一阵痒意,脸颊泛起病態的潮红,“咳咳咳……”
    白银嶸从怀里掏出药瓶,早有准备的倒出一颗来塞进芸司遥嘴里。
    “把它吃了。”
    药丸碰触唇间,化得极快。
    “好腥。”
    芸司遥胃里翻涌,想吐出来半颗,却被白银嶸扣住后脑。
    手指分开唇瓣,撬开牙关,伸了进去。
    她瞳孔微缩。
    药丸彻底化开,芸司遥尝到了很浓的腥味,像血。
    白银嶸低头吻住了她。
    舌尖深入,抵在舌根。
    呼吸交织,芸司遥喉咙不自觉吞咽,將那药丸咽了下去。
    白银嶸的指尖从她耳后滑下,在颈侧悬停时带起细微的颤 / 栗。
    他餵完药后仍没有鬆开她。
    芸司遥向后想要挣脱,白银嶸一手按住她后颈,一手箍住腰。
    交缠的呼吸都带著不容抗拒的侵略感。
    芸司遥浑身都绷紧了,隱隱发著颤,唇/舌呼吸都是白银嶸身上淡淡的草木清香,大脑缺氧似的晕眩。
    “唔……”
    白银嶸呼吸急促,唇上一痛,被人用力咬了一口。
    他鬆开芸司遥,舔了舔破血的唇,知道这次是自己吻过头了,也不恼。
    “好受些了吗?”
    白银嶸擦乾净她唇角的水渍,视线扫过她因喘息微张的唇齿,轻轻抚了抚她的脊背。
    “这药是我今天新做的,应该能对你有用。”
    芸司遥唇瓣微肿,苍白的脸颊还泛起病態的潮红。
    她缓了好一阵才冷静下来,紧攥著的手也微微鬆开。
    吃完那颗药丸后,她確实没那么想咳嗽了。
    但他刚刚那种餵法,简直……
    白银嶸道:“抱歉。”
    他道歉也道得乾脆利落。
    芸司遥擦了下唇,轻声说了句“没事”。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进了生寨,不代表一定不能出去。
    唯一值得庆幸的是,她不用被寨民们下蛊寄生。
    那就说明还有机会。
    白银嶸不会让她早早死在苗寨,她的病也只有金蚕蛊可以治。
    等治好了病,再想办法出去。
    白银嶸:“时间不早了,你还没有给阿爹阿嬤祭拜,要不要来上炷香?”
    芸司遥不想祭拜,这里太过於诡异,总感觉自己跪拜过,就跟承认了什么似的。
    白银嶸走过去,弯腰擦了一下石碑,半蹲在地上,用苗语说:
    “阿嬤,我带人来看您了。”
    “她叫芸司遥,是个汉人。”白银嶸看著刻有母亲的名字的石碑,低声喃喃,声音幽冷,“您跟我说,喜欢的人要牢牢抓在手中,放在眼皮子底下,这样才是属於自己的。”
    “可她总想离开。”白银嶸將灰尘扫尽,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,“您会保佑我吗?”
    烧盆的火光冲天,却驱不散四周縈绕的森冷气息。
    跳动的火苗映在他冷白的侧脸上,罕见地镀上一层柔和光晕。
    他磕了几个头,將最后剩下的纸钱丟进盆里,才站起身。
    “別怕。”白银嶸將芸司遥拉到石碑近前,將点燃的线香递给她。
    “阿嬤说了,她会保佑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,就像这坟头的藤蔓,根须绞进骨头里,永远都分不开,是祝福我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