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3章

    纪槿玹不想再听了,他朝絮林走了一步。
    只一步,絮林就像是被蛇咬了,一枪打在他脚底下。逼停了纪槿玹的脚步。
    这一枪完全可以打在他身上,但絮林没有。
    纪槿玹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庆幸。
    是,絮林舍不得的。
    之前那次,枪口完完全全抵在他的额头上,絮林完全可以用那颗子弹要了他的命,可是絮林没有。他最终还是移开了枪口。
    即便现在絮林这么恨他,可是,他或许……
    或许,还是有一点舍不得他的。
    但他的庆幸还没维持几秒,就被絮林接下来的话打碎。
    “怎么,躲都不躲,你是在赌我的枪法不准?还是说,赌我不会杀你?”
    絮林猜到了他的心思,笑着,看了眼弹巢里剩下的子弹,轻飘飘地给他下了死刑:“那恭喜你。”
    “希望你还有四条命。”
    话音刚落,一股巨大的力道穿过他的肩膀,紧接着又是一道穿过他的右臂。
    鲜血涌出来,他被保镖齐齐护在后面时,疼痛才缓慢地蔓延上他的四肢百骸。
    滴答滴答的血液湮灭了他最后的幻想。
    他以为下一颗子弹会射穿他的心脏。
    久久没等到。
    抬起头时,瞳孔瞬间放大。
    絮林的动作在他眼中变得很慢。
    他看到他甩了枪,看到他头也不回地就翻过了栏杆,义无反顾地要坠进那片深渊一样的黑海。
    什么都忘记了,大脑一片空白,他本能地冲了过去,在他跌落前,堪堪抓到了絮林的手腕。
    絮林很轻。
    他风筝一样地,悬在纪槿玹的手里。
    又很重。
    只要纪槿玹一松,他就会彻底被吞没,消失不见。
    胳膊和肩膀上的血溪流一样地往外淌,纪槿玹却感不到疼了。
    身体里的异样盖过了枪口的疼痛。
    他频繁地抽取自己的信息素,又多次往腺体里扎各种试剂,s级的身体再怎么抗造,腺体也终究是无法避免地受了损,他一直靠吃药压着,日复一日,身体里的各种问题叠加在一起,某天,过了量,盖子盖不住了,就导致他的易感期井喷似的没有征兆地爆发。来势汹汹。
    纪槿玹本就是强弩之末,撑着口气才赶到了这里,如今又被打了两枪,伤上加伤,根本没有力气将絮林拽上来。
    絮林默默看着他,眼底一片清寂淡漠。
    他缓缓撕开了脖子上的抑制贴。
    浓烈的信息素刺激到了纪槿玹,纪槿玹的手抖了起来,快要抓不住他。
    “絮林……住手!”
    纪槿玹咬着牙,双眉痛苦地拧起,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。见这样纪槿玹还是不肯松手,絮林不耐烦了,他拿出匕首,高高举起,重重扎下。
    噗呲一声闷响。
    锋利的刀刃无情地穿透了纪槿玹的手掌,直接将他的手整个钉在船身上,血液喷涌而出。
    “!”纪槿玹闷哼一声,因着絮林突如其来的举动,他险些松了手。
    “信息素匹配度低,就是有这点好处。纪二少爷,对你的实验成果,还满意吗?”
    “絮林!”
    他似乎生气了。
    温热的血液滴在絮林的脸上,染红了他的脸颊。
    “你生什么气?这不是你想要的吗。”絮林不解。
    “变成你想要的omega,变成你想要的东西,不顾我的意愿,只管你自己开心。是你自己一意孤行,是你自己为了一己之私,失败是你咎由自取。”
    “我很好奇。在你心里,我到底配不配当一个人?”
    纪槿玹一愣。
    絮林把手放上纪槿玹的手指,用力掰扯。
    纪槿玹的手指被他渐渐掰开。
    “絮林!”
    “在你身边当不了人,这世上自然会有能把我当人的容身之所。”
    絮林恶狠狠地直视着他:“我不会当任何人的附属品。从前不会,以后也不会。”
    “纪槿玹,你活该没人爱。”
    絮林道:“你去死吧。”
    掌中温热消失的那一秒,絮林的影子沉入了下方的深海,像是消散的泡沫。
    纪槿玹拔掉手上的匕首,刀口狰狞地豁着,鲜血淋漓,血不要钱的往外淌。
    身后赶来的alpha赶忙搀扶住他,着急忙慌地就要给他打抑制剂。
    纪槿玹推开那些人,不管不顾就要翻过栏杆往下跳,几个人齐齐抓住他,口中嘶喊:“不行!少爷!”
    “我们会去找絮林先生的!您得赶紧打抑制剂,不然会……”
    七手八脚地吼着,喊着,场面乱成一团,但很快,原本还理智全无剧烈挣扎着的纪槿玹突然小了力气,他的身体逐渐软倒,一看,人已经晕了过去。
    一只手默默从他的胳膊上移开,空空如也的针管落在地上。
    六神无主的一群人回头一看,见到来人,纷纷松了口气。
    像见到亲人似的泪眼汪汪。
    “宗少爷。”
    宗奚漠然地盯着满身血意识全无的纪槿玹,恨铁不成钢地别过了眼。
    第58章 你怕他找到你?
    絮林睁开眼睛。
    一睁眼,涣散的视线缓缓清明。
    面前是自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场景。
    简陋的木屋,熟悉的折叠床,盖在自己身上散发着清新香味的被罩。
    不是做梦。
    他在自己的小房间里。
    是。那些可怕糟糕的事情都过去了。
    他已经回来了。
    回到了十三区,岩雨乡。
    回到了他的家乡。
    絮林想下床,刚坐起半个身子,针扎似的酸胀便猛地在他的天灵盖里狠凿了两下,他背脊僵直,僵了半晌才缓过来,轻轻揉起了额头。
    很久没有宿醉了。
    昨晚上和小胖他们喝得太多,睡了一觉人还是晕乎乎的。
    低下头,瞥见枕头边上放着一套干净的衣服,还有一袋尚未开封的omega抑制贴。
    “……”絮林眨眨眼,将抑制贴拿在手里,塑料袋被他捏得哗啦响。
    他拆开包装,撕下脖子上那张泡了水已经不怎么有粘性的抑制贴,换上了新的。
    屋里很安静。
    “老师?”
    絮林朝房间外喊了两声,没有人应。
    换上衣服走出房间,蒲沙已经不在家里了。
    他看了眼墙上的挂钟,九点整。
    这个时间点,蒲沙大概是去了学校。
    客厅桌上给他留了饭,打开盖子,还是温热的。
    碗旁边,蒲沙给他留了一张纸条:我去学校了。锅里煮了姜茶,记得热一下再喝。
    絮林嘴角弯起,盛了碗姜茶小口小口地抿着。
    他走到后门,院子里已经收拾干净,地上喝瘫的那一堆人也早就离开了。
    絮林端着碗,坐到院子的花墙边,窝在藤椅里。
    他望着天,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平静。
    今天是个好天气,阳光洒在他身上,从头到脚都被暖意包裹,透过皮肤钻入骨血,叫他冰冷许久的血液再次沸腾。
    絮林喝了姜茶,吃完蒲沙给他留着的早饭,就去了学校。
    学校门口,小胖和石头依旧在老地方。
    现在正是上课时间,絮林也没往里面走,和他们聊起了天。
    小胖见他过来,立马乐呵呵地凑上前给他发烟:“酒醒了吗?”
    絮林接过烟,听到对方打趣他:“这么多年不见,怎么酒量反而倒退了。”
    絮林顺着他的话头,笑道:“没办法,上年纪了。”
    “可拉倒吧。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?男人28一枝花呢。”
    三个人有一茬没一茬地闲聊,下课铃响起。
    絮林摁熄烟头,道:“我去看看老师。”
    “噢,去吧。”
    絮林进了教学楼,一路走一路看。
    他是生面孔,一路上有不少学生好奇地打量他。絮林一看过去,胆子小的孩子就立马跑开了。
    蒲沙的办公室在三楼,他走到门口,就看到屋里的蒲沙正坐在桌前批阅学生们的卷子。戴着眼镜,认认真真的模样,都没有发觉絮林的到来。
    絮林面带笑意看了会儿他,抬手扣了扣门。
    “请进。”闻声,蒲沙抬起头来,一见是他,摘下眼镜笑起来:“怎么不多睡会儿?”
    “哪那么多觉。”
    办公室只有蒲沙一个,絮林也不拘谨,拖过一张椅子,岔开腿坐下,撑在他桌子旁,像小时候那样,蒲沙改作业,他就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他。
    絮林抬起头,办公室的墙上挂着他从a校带回来的东西。学位证,毕业证书都平平整整地裱在相框里。
    “幸好学校办起来了。”絮林说。
    蒲沙跟着他的眼神,也看了眼墙上的东西,说道:“多亏了你。”
    “……我也没做什么。”
    房间寂静无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