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章

    “喝药。”
    纪珣瞥一眼黑漆漆的汤药,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面无表情:“不用。殿下,我涂外伤药便可。”
    “不行,御医说了,两副药得一起用。”
    云惜坚持要他喝。太医院向来只诊皇家权贵,她掏了许多银子才为纪珣求得这药方。
    钱倒是不打紧,毕竟公主府有的是银子。可是她不希望他的身体落下什么毛病。
    “你不肯喝,该不是怕苦吧?”
    云惜见他不为所动,脑子里冒出一个猜测。
    很快,便得到了对方的否定:“……不是。”
    他偏开了视线,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。
    云惜一眼看穿了他:“你知不知道,你撒谎的样子很刻意?”
    每次纪珣和她说话,总是毫不避讳地看着她,他身上那股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气质,一般人还真学不来。
    因此,说谎也变得格外明显。
    很难想象,从一堆刺客里血拼出来、满身是伤都一声不吭的人,居然会怕药苦。
    被云惜无情拆穿后,纪珣并不打算解释,依然冷着脸:“不喝药。”
    这是他第一次违背云惜的命令,毫不犹豫地。
    云惜:“……”
    看到他神情冷淡的倔强模样,莫名有些欠揍。云惜原本那点心疼顿时荡然无存,她只想狠狠捶他一顿,然后逼他把药灌下去。
    自己的身体也不在乎,傻狗。
    不知骂了多少次这两个字的云惜也拿他没办法,毕竟他现在是伤患。
    “你为了救我受伤,还不肯好好治,想让我过意不去吗?你这样,我心里真的很难受。”云惜垂眸,束手无策。
    她本就是为了一己私欲,擅自篡改剧情,把他抢过来。明明答应会好好对他,如今他在自己这里过得不好,还总是受伤,她却无能为力。
    云惜只觉得无比自责,整个人都低落了下来。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纪珣眸光一凝,瞳中倒映出她失落的脸色,像个蔫蔫的苦瓜。
    他喉结微滚,短暂的沉寂后,主动拿起了那碗黑乎乎的汤药,停顿须臾,一饮而尽。
    “不是殿下的错。”
    他平静地说。
    这件事,本就和她无关,是他从前的身份吸引来了那群刺客。
    “还记得入府之前我和殿下说的话吗?那群人是我的仇人。”纪珣道,“殿下不必自责。”
    “啊?”
    云惜见他喝了药,不由地一愣。
    “原来是你的仇人。”
    难怪锦衣卫那边一时查不到,若是江湖上的流民结仇突发性报复,确实无从查起。
    不过,她也不会放弃调查。
    “纪珣,你放心,本宫会罩着你的。”云惜说道,“等查出是谁之后,本宫一定替你报复回去。”
    少女说话时神采奕奕、势在必得,她很少在他面前自称“本宫”,偶尔说起时,也不是自上而下的打压,反而颇为可爱。
    但她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公主,怎么会懂那些复杂缠绕的角逐斗争?
    连纪珣自己也不记得,他以前有过什么仇恨,都是借别人之口听说。
    他不想让她卷入任何危险。毕竟从一开始便答应好,尽量不把麻烦带到公主府。
    “殿下能自己做完每天的功课,我便感激不尽了。”纪珣眸色沉静地说。
    云惜:“……”
    不知为何,她总感觉纪珣在嘲讽她。被人打了一顿后,他倒是还学会阴阳怪气了。
    “呵呵。”云惜皮笑肉不笑。
    总有一天,她会让纪珣看到她的能力。
    现在和他聊这些,只有被嘲讽的份,于是云惜转移了话题:“这碗药是不是很苦?”
    纪珣颔首:“有点。”
    碗里还剩了一点汤药,闻起来香香的。看他面无表情的模样,其实云惜也很好奇,这到底是什么味道。
    于是她也尝了一口,刚好是纪珣的唇碰过的位置。
    “殿下……”
    他瞳眸微缩,盯着她贴到碗边的朱唇,红润润的,看上去如绸缎般柔软。
    下一刻,云惜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:“好苦……”
    他是怎么如此冷静地喝下去的?完全是装的吧。
    云惜立马站起身,匆匆忙忙往外冲:“等一下,我先去找个东西。圆荷,你把这碗拿走。”
    没等纪珣说话,云惜的身影便跑不见了。
    圆荷上前收碗,纪珣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,眼底恢复平静。
    “殿下和纪侍卫感情真好呢。”圆荷笑着说,“从来没见过殿下这么疼着谁。”
    一阵沉默后,纪珣缓缓开口:“……你的错觉。”
    她对其他侍卫也会哭,除了应南风。
    “怎么可能,纪侍卫身上的伤口都是殿下亲自擦拭的,衣物也是殿下帮忙换的。”
    闻言,纪珣陷入沉默,他思索片刻,低头看了一眼。
    全身的衣物,都不是他受伤时穿的那套。如果真是她帮忙换的……
    “……哦。”
    他又卖给了她一次。
    作者有话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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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20章 甜甜的
    圆荷红着脸收走了茶碗,没过一会儿,云惜便回来了。她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,里面装得沉甸甸的。
    她走到床前,打开油纸,里面是一颗颗饱满油亮的蜜饯,她递到纪珣身前:“这是我珍藏的蜜杏,要不要吃?”
    其实她也怕苦,平时生了病,喝药后总要用蜜饯冲苦味。
    “我最喜欢吃蜜杏,不喝药也想天天吃。可惜父皇怕我吃坏牙,总是让应南风看着我。”云惜说,“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以后每天有蜜杏吃,不用被人管着。”
    然而,因为提前预知了她和应南风的不可描述剧情,她一直把这些蜜杏藏着,生怕被应南风发现,然后触发什么不好的剧情……
    如今换了纪珣,倒是不用藏着掖着了。
    “蜜杏很好吃的,你以前吃过吗?”云惜抬眼看他,见他一动不动,忽然想起他的手不方便,于是连忙挑出一颗糖色最亮的,送到他唇边。
    素白指尖沾了些糖霜,看过去十分引人注目。纪珣低眉,目光往下挪,视线却集中在那截白皙的手指上。
    只要他一张唇,便能将那蜜杏含入口中。
    “没吃过。”
    或许吃过,但他不记得。
    纪珣默不作声地咬住唇边的蜜饯,在口中含了片刻,随后喉结滚动两下,吞咽。
    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,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莫名优雅性感,云惜忍不住手指一缩,有些不好意思。
    刚才,他的舌尖不小心擦过了她的指头,痒痒的,好像突然有一股电流经过,酥酥麻麻。
    再抬眼瞥去,他唇上也沾了些糖油。其实纪珣的唇色很淡,但因为平时脸色有种病态苍白,所以显得有些粉,沾上糖后,让云惜联想到了冰糖葫芦。
    如果这样比较,他一定是那种熟了一半的糖葫芦,甜中带酸,而且很难啃。
    在她出神之时,纪珣同样若有所思。
    “谢谢殿下,很甜。”
    比他吃过的所有东西都甜,有一种发齁的感觉。但他不讨厌。
    “你还要连续喝好几天药呢,这些蜜杏都留给你。”云惜说,“怕苦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。”
    纪珣沉默须臾,低声道:“不是怕。”
    只是药的苦味,会让他回忆起一些不好的事情。
    记忆中,曾有人想用一碗毒汤药杀了他,味道也和这一样苦,可是他没死成,他的父母都丧命于此。
    现在一喝到苦的东西,心口便会隐隐作痛。
    其他的事,他想不起来了。
    “行行,你不怕,是我害怕你苦着,行了吧?”云惜无奈道,在这件事上,她不想和他争辩。
    人总有一两件羞于启齿的事情,但她没想到,纪珣执着的居然是这种事。
    想着,云惜忍俊不禁,唇角不自觉上扬。
    正想解释的纪珣见她忽然笑了,眸光一凝,最终没有开口:“……殿下高兴就好。”
    总算不哭了。其他的,不重要。
    他已经发现,云惜总是对别人的遭遇格外感同身受,虽然他无法理解,但这件事告诉她,又要哭上一阵。
    他不想自己从前的任何事困扰她,因为一切都和她无关。
    “对了,你的银面呢?”云惜忽然想起这件事,从回来到现在,都不见银面的去处。
    对上她直白的视线,纪珣下意识偏过脑袋,垂落的发丝遮住半张脸:“吓到殿下了?”
    他回来那晚浑身是血,没带银面,一般人都会被吓到。他记得,云惜的脸都被吓白了。
    “我早就习惯了。”云惜嘟囔道。
    梦里不知见了多少遍了。况且,他另外半张脸实在生得好看,仔细看不觉得可怖,反而有种妖冶的神秘感。
    他从前明明不在意,现在反倒遮掩起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