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倒是学乖了

    农历十月十五,大朝会的日子。
    寅时初,长安城的夜色尚未褪尽,星星仍在天空中眨著眼睛,但太极殿前却已是人影绰绰。
    准备上朝的官员,三五成群站在寒风里低声议论,话题无外乎前些天陛下对东宫的突然封赏。
    这些年,太子日渐荒唐,陛下对其失望至极,转而对魏王恩宠,一时间李泰风头强盛,而朝中换储之声也是喧囂日上。
    不少官员站队魏王,就盼著能得一份从龙之功。
    可谁知,太子竟凭一道酸菜鱼重获圣心,看来称心事件倒是让这位储君开始洗心革面了。
    但魏王党又岂会认输?
    杜楚客、韦挺等人早就等著今日大朝会上,魏王能以《君臣一体论》藉机力压太子一头!
    “魏王殿下那篇《论君臣一体》,当真是字字珠璣,句句锦绣!”
    “而东宫那位!”
    杜楚客冷笑一声,话虽未言明,但嘴角那抹讥誚却已说明一切。
    韦挺阴笑著点头,“堂堂储君整日与庖厨为伍,也不知东宫那几位师傅是怎么教的!”
    说罢,他那鄙夷的目光还扫向了站在角落的於孔二人。
    “可不是嘛!”
    在场魏王党羽嘴角纷纷露出嗤笑,而几个年轻官员甚至夸张地摇头嘆气。
    “太子一向不著调,听说他最近跟將作监打得火热。”
    房遗爱突然怪笑著插嘴,“莫非不想当突厥人將军,现在想改行当工匠了?”
    眾人鬨笑。
    太子在东宫的荒唐行径他们早有耳闻。
    角落里,于志寧皱眉低声嘆气,“太子不务正业,倒连累你我被人耻笑。”
    孔颖达也是摇头,“早知如此,当初就不该接这教导太子的差事。”
    “现在后悔已是无用!”
    于志寧神情鬱结,“还不如学玄素兄称病躲个清净。”
    “他今天不也得来上朝。”孔颖达苦笑。
    两人嘆息间,东宫的轿子由远及近到了。
    孔颖达刚一抬眼就发现了,连忙拉拉于志寧的袖子,示意他別再乱说话了。
    而他自己的目光却被太子所乘的轿子所吸引。
    看那样子,像是个缩小版的罗汉床,两边各加上一根供人抬的支手。
    这明显就比步撵舒服多了。
    “这小子要是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多好!”
    孔颖达心中嘆息。
    而李承钱则是非常的骚包。
    他就知道,他发明的轿子会吸引不少人的注意。
    与常人使用的步撵不同,他这轿子可不是用块门板糊弄而成。
    不得不说,阎立德的效率很高,昨天黄昏时分,就让人將摇摇椅和圈椅先送了过来。
    想到今日要参加大朝会,坐那门板式的步撵像个二傻子似的,他就起了用圈椅改制轿子的想法,两边各穿插了一根棍子,前后由四人抬著。
    还別说,效果相当好,坐上去那是既舒服又稳当。
    只不过,乐极生悲!
    他起身的时候,原本是想落脚姿势帅点,就像那些古早偶像剧,英俊瀟洒多金的男主出场,都是先拍一个豪车门打开,皮鞋落地的特写镜头。
    谁曾想,忘了自己右腿是瘸的,一个趔趄没站稳差点摔倒。
    就这样,数十道讥讽目光刷刷向他袭来。
    “一个瘸子,站都站不稳,还妄想治国?”
    有人小声嘀咕。
    “你们说什么!”
    程亮气得脸色铁青。
    而李承钱却神色平静,目光扫过眾人,“诸位大人,你们这是在品评孤的腿疾吗?”
    这死腿的確是不怎么方便!
    但你们就该说出来吗?
    殿前瞬间死寂。
    妄议太子可是大不敬之罪!
    他们在此议论,只不过是想说与其他朝臣听听而已,却不想被太子当场抓包!
    东宫与太极宫离得较近。
    以往,太子明明来得都是最晚,怎么这次竟起了个大早?!
    杜楚客下意识后退半步,而韦挺的笑容僵在脸上,其他人更是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。
    李承钱冷笑。
    就这些货敢说不敢当啊!
    真没劲!
    “魏王到!”
    这时,李泰的步輦也到了。
    门板式的步輦上,他胖成球的身体坐在上面果真跟个二傻子似的。
    不过,人倒是挺灵活地滑了下来。
    “诸位大人这是怎么了?”
    李泰故作关切之色,旁边立刻有人凑到他耳边低语,將方才之事一一道来。
    “唉这!”
    李泰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,脸上堆出十二分的诚恳。
    “诸位大人何必如此?皇兄腿疾未愈,理当多加体谅才是。”
    他嘴上说得倒挺漂亮,但那眼角余光却不住瞟向太子方向,期盼著他那一点就著的皇兄能当场发作。
    就像上个月那样,为了一匹突厥马,就当眾抽了太僕寺少卿一鞭子。
    可惜,李承钱却连个眼神都懒得给。
    作为储君,他不必像其他大臣那般在殿外排队候朝,李世民念他腿脚不便,准其偏殿暂候。
    就这样,在太监引领下,李承钱径直从李泰身边走过,一瘸一点,步伐极有韵律。
    这份从容,让那些等著看笑话的魏王党羽心里一阵发虚。
    长孙无忌用余光打量著这位外甥。
    东宫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。
    只不过,没想到太子变化这么大,往日他若受此羞辱,早就暴跳如雷了,可今日却神色从容,这份养气功夫著实令人心惊。
    而他旁边,房玄龄心中也同样掀起波澜。
    此前,陛下说太子改观,他还不怎么相信,但如今,眼见为实,太子这般隱忍气度,当真与此前的莽撞判若两人了!
    只不过,他儿子还傻乎乎地充当魏王的马前卒。
    等回去定要好好教导一番。
    “看来。”
    房玄龄用只有他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,“太子殿下这番蜕变,倒像是得了陛下真传!”
    长孙无忌笑而不语。
    而此时,李泰则呆愣在原地,气得一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。
    原本能藉机坑太子一把,但就这么被他一个无视轻飘飘给化解了?
    为什么?
    谁能告诉他为什么?
    大约过了半个时辰,有寺人到偏殿引著李承钱来到太极殿门前准备进殿。
    此时,太极殿前文武百官已按品级有序站列两排,按照礼仪,作为皇太子,李承钱应排在右侧队伍第一位,如此带领群臣入殿上朝。
    所以,他没到位,其他人都不敢先进太极殿。
    李承钱就这么一瘸一点地往前走著,目光扫视眾人,此时却是无一人敢露出不屑和催促的表情。
    呵,倒是学乖了嘛。
    李承钱心中暗笑。
    经过杜荷时,他在那挤眉弄眼的,也不知想表达什么。
    而旁边的赵节却是直接开口。
    “殿下,今儿我来得不算晚,怎么没看到你的步撵啊?”
    这是原主的另一个死党,也是原主表兄,他的母亲是李渊第五个女儿长广公主,原主谋反事败后他也被李世民处死了。
    得,又一个难兄难弟。
    “孤今儿来得早,轿子早放到偏殿那了。”
    李承钱用手遮住嘴小声回道。
    “哦。”
    赵节搔搔脑袋。
    没想到太子这起得比鸡都早了。
    每次开大朝会他都很难熬。
    这里提一嘴,这位是个暴脾气,也幸亏他来得晚,不然,刚才在太极殿前就跟魏王那帮人打起来了。
    “百官入朝!”
    听闻唱诺,李承钱一瘸一点地领著身后百官进入太极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