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3章 诸堡联动,抄家巨富

    第413章 诸堡联动,抄家巨富
    天启二年。
    三月初一。
    深夜。
    杨涟与朱万良率领的五千兵马,正沿着结冰的河沟缓慢前行,马蹄裹着麻布,踩在冻土上几乎听不到声响。
    为了不打草惊蛇,他们特意选在深夜行军,连火把都只敢点寥寥数支,昏黄的光团在黑暗中摇曳,勉强照亮前方的路。
    “都堂,前面便是西平堡了。”
    朱万良勒住马缰,侧身对着杨涟说道。
    他是土生土长的辽东人,熟悉这一带的每一处堡寨,此刻手指向黑暗中矗立的黑影,语气带着几分笃定。
    杨涟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,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,一座高大的堡寨轮廓渐渐清晰。
    西平堡的寨墙是用夯土筑成的,高达两丈,虽历经多年风吹雨打,墙面上布满了龟裂的痕迹,甚至有些地方的夯土已经剥落,但那宽厚的垛口、紧闭的城门,依旧透着几分军事要塞的威严。
    寨墙上偶尔有几点灯火晃动,想必是守夜的士卒在巡逻,昏黄的光映在冰冷的墙面上,更显深夜的寂静。
    “西平堡……”
    杨涟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,眉头微蹙,随即伸手入怀,从内袋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册子。
    那册子边角已经被反复翻阅得有些磨损,纸页泛着陈旧的黄色,正是锦衣卫此前调查出的广宁需惩处官员名册。
    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册子,借着身边士卒手中的火把光,快速翻到其中一页,目光落在“鲍承先”三个字上,指尖轻轻点了点:
    “此地,似乎便是广宁参将鲍承先的驻地?”
    “正是。”
    朱万良点头应道,语气里多了几分不屑。
    “这鲍承先本是广宁卫的老资格,去年年底就请升副将(副总兵)。
    按理说以他的资历本该成了,可兵部查下来,说他去年私吞了冬衣补给,把折子给驳了回去。
    他心里一直憋着气,对朝廷颇有怨言,这次张秉益串联广宁的人,鲍承先怕是早就掺和进去了。”
    杨涟闻言,眼神沉了沉。
    他早就从锦衣卫的密报里得知鲍承先的贪腐行径。
    私吞军粮、倒卖军械,甚至暗中与蒙古部落有往来,其罪可诛!
    “都堂,要不咱们现在就派兵围住西平堡?
    只要一声令下,五千弟兄片刻就能把堡寨围得水泄不通,保管鲍承先插翅难飞!”
    朱万良见杨涟沉默,忍不住提议道。
    他性子直率,最见不得这些喝兵血的将领,此刻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把鲍承先绑了。
    “不可。”
    杨涟摆了摆手,语气坚定。
    “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。
    鲍承先与孙得功、张存仁等人素来交好,若是咱们先动了他,孙得功在广宁必定会立刻警醒,说不定会提前煽动兵卒作乱,到时候咱们腹背受敌,反而被动。”
    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身后沉默行军的士卒,又道:
    “咱们此次来广宁,是为了一举肃清乱党,不是打草惊蛇。”
    说到这里,杨涟眼中闪过一丝决断,对着身边的亲卫吩咐道:
    “速去请副总兵罗一贯前来,就说本都堂有要事与他商议。”
    亲卫领命,翻身上马,朝着西平堡疾驰而去。
    朱万良有些疑惑地看着杨涟:“都堂,找罗总镇何事?”
    杨涟嘴角勾起一抹淡笑,解释道:
    “罗一贯此人,你或许不甚了解。
    他自幼由寡母抚养长大,性子刚烈耿直,最是看不惯贪赃枉法之事。
    锦衣卫查了他两个月,没查出半点违法乱纪的痕迹。
    他在军中与士卒同甘共苦,士卒吃粗粮,他绝不独享细粮。
    士卒的甲胄破了,他亲自带着亲兵帮着缝补,在军中威望极高。”
    “之前抚顺之战,他率部先登攻城,斩杀建奴百余人,立下大功,陛下特意下旨超拔他为副总兵。
    这般又忠又勇、干净磊落之人,正是咱们此次整顿广宁的可用之材。”
    “此番熊经略换防,将他换到此处,便是为了今日。”
    说话间,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,只见一个身着黑色甲胄的将领策马而来。
    那将领约莫三十多岁,面容刚毅,额头上还留着一道浅浅的刀疤,正是罗一贯。
    他翻身下马,快步走到杨涟面前,单膝跪地:
    “末将罗一贯,参见都堂!不知都堂深夜唤末将前来,有何吩咐?”
    杨涟连忙上前半步,双手扣住罗一贯的肘弯,他轻轻向上一托,将罗一贯稳稳扶起。
    “总镇不必多礼,深夜唤你,是有一件关乎广宁安危的大事,要托付给你……”
    罗一贯刚直起身,闻言便是一愣。
    他眉头微挑,刚毅的脸上露出几分诧异。
    “不知都堂要托付的是何事?末将麾下儿郎皆已备好,若需厮杀,随时能上!”
    杨涟闻言,从内袋里掏出一个油纸裹得严实的册子。
    “你看这个。”
    杨涟将册子递到罗一贯手中。
    “这是锦衣卫查了三个月的结果,上面每一个名字,都是吸辽西军户血的蠹虫。”
    罗一贯双手接过册子,借着身边士卒手中摇曳的火把光,逐行细看。
    纸页上的字极小,却一笔一画清晰:
    “西平堡小旗王三,吃空饷五名,私卖军粮二十石”
    “总旗李达,克扣冬衣五十件,转卖蒙古部落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越往后翻,人名的官职越高,罪证也越触目惊心。
    当翻到“广宁参将鲍承先”那一页时,罗一贯的呼吸骤然粗重。
    “鲍承先……天启元年冬,私吞军粮三千石、冬衣两千件,致西平堡军户饿死二十六人。
    天启二年正月,遣亲随送火药三百斤至蒙古奈曼部,换羊三千只。
    二月,与建奴细作在堡外破庙密会,泄露辽东换防消息……”
    罗一贯低声念着罪证,脸上越发震惊。
    “不想这罪证居然如此之多?
    吃空饷、喝兵血也就罢了,竟敢通蒙古、通建奴!
    那些饿死的军户,哪个不是家里有老有小,就靠那点军粮活命?”
    他猛地合上册子,双眼简直是快要喷火了。
    “这些人都是辽东的蠹虫!
    一日不除,辽东的军户就一日不得安生,边防就一日不得稳固!”
    说到最后,他的声音忍不住拔高,引得旁边几名亲卫都悄悄望过来。
    到这时,罗一贯哪里还不明白杨涟的用意。
    “都堂是要让末将把这些人擒拿归案?”
    杨涟缓缓点头,语气沉了下来:“不错。但不是现在动手,要等三日后。”
    罗一贯先是一怔,随即眼中闪过明悟,他顺着杨涟的目光望向远处黑暗。
    那是镇武堡、镇宁堡的方向。
    “都堂还要去其他堡寨?是想等各处都布置妥当,三日后一起动手?”
    “正是如此。”
    杨涟的目光扫过身后静静待命的五千兵马,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,明暗交错。
    “本都堂接下来要去镇武堡,再去镇宁堡,之后是闾阳驿、大凌河堡、广宁城等地。”
    “若是现在动了鲍承先,他的亲随定然会给广宁报信。
    到时候这些人要么紧闭城门反抗,要么带着细软逃去建奴或蒙古那边。
    他们手上有辽东的布防图、军情册,无论是反抗还是遁逃,对朝廷都是天大的麻烦。”
    “末将明白了!”
    罗一贯重重颔首,将册子重新用油纸裹好,塞进贴身处的内袋。
    杨涟见他领会,便翻身上马。
    “将军自幼由寡母抚养,靠着自己的本事从卒伍升到副总兵,陛下超拔你,就是看中你刚烈耿直、不沾尘埃的性子。
    此番若能立下功劳,一来能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,二来也能再进一步。
    这辽东,太需要似将军这般有金子般心的人坐镇了,只有你们在,军户才敢信朝廷,士卒才敢拼命。”
    罗一贯闻言,胸中顿时涌起一股热流,从心口直冲到眼眶。
    他猛地挺直身子,右手握拳抵在胸口,甲胄碰撞发出“哐当”一声脆响,声音洪亮得盖过了风声:
    “都堂放心!
    末将深受皇恩,又蒙都堂经略公信任,定不会让这些蠹虫漏网!
    三日内,末将定看好西平堡,只要都堂的信号一到,立刻拿下鲍承先这群贼子,若有半个跑掉,末将提头来见!”
    杨涟看着他眼中的火光,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    他没再停留,也没让队伍进入西平堡,对罗一贯拱了拱手,马鞭轻挥,身后的亲卫便跟着动了起来。
    马蹄裹着麻布,踩在冻土上只发出极轻的声响,他们像一群夜隼,悄无声息地越过西平堡,朝着镇武堡的方向而去。
    罗一贯站在原地,望着杨涟队伍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,又低头摸了摸贴身处的册子,眼睛微眯。
    鲍承先.
    还有那些蠹虫
    且让你们多活几日罢!
    接下来,杨涟的镇武堡、镇宁堡、闾阳驿、大凌河堡之行,和西平堡的流程差不多。
    里面早有换防的可信军将,这抓拿人的差事,便交由这些换防好的人去做。
    杨涟对每一人都亲授密令,将罪证册的副本交给他们,又仔细叮嘱兵力部署。
    闾阳驿要堵截逃向蒙古的乱党,大凌河堡要守住通往建奴的要道,每一处都安排得严丝合缝。
    到了天启二年三月初三,上巳节。
    杨涟也终于是到达广宁城了。
    中原自古有“二月二,龙抬头;三月三,生轩辕”的习俗,上巳节本是祓禊祈福、踏青饮宴的日子。
    广宁城里,半数百姓是早年从山东、河南迁来的,自然把这习俗带了过来。
    城东南的女儿河沿岸,早已搭起了数十顶青布帐篷,有权有势的官员、乡绅聚在帐内,案上摆着熏肉、果脯、辽东烧刀子,丝竹声顺着河风飘得老远。
    郊外的官道上,穿着新衣的妇人带着孩子放风筝,摊贩们吆喝着卖人、风车,连空气里都飘着甜香,一派热闹景象。
    可这热闹,却只属于这些官绅。
    杨涟勒住马缰,目光扫过城门附近的流民窟。
    数百间茅草屋歪歪斜斜地靠在城墙根,屋顶漏着洞,用破席子勉强遮着。
    几个衣衫褴褛的流民蜷缩在屋前,手里攥着发黑的窝头,见了明军的马队,连忙缩着身子躲开。
    不远处,两个面黄肌瘦的军户正叼着草根,有气无力的守着城门。
    这景象,与辽阳、沈阳的规整截然不同。
    他前几日路过辽阳时,流民都已被安置在城外的新村落,分到了耕牛与种子。
    沈阳的军户穿着新冬衣,脸上带着笑意,正忙着春耕。
    可广宁,却还是这般模样。
    “哼!”
    杨涟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嗤,右手不自觉地攥紧了马鞭。
    “果然似锦衣卫密报所言,陛下补发的三年军饷、三万件冬衣,全被这群蠹虫贪墨了!
    军户吃不饱、流民无家归,他们倒有闲心在河边饮宴游春!”
    朱万良在一旁也皱起眉头,低声道:
    “都堂,要不要先派人去女儿河那边看看?那些官员乡绅,说不定还在宴饮。”
    “不必。”
    杨涟摆了摆手,语气斩钉截铁。
    “先入城,召诸将议事。等处理完正事,再让他们好好‘享受’这上巳节的滋味。”
    说罢,他一挥马鞭,率先朝着广宁府衙而去。
    五千明军士卒列着整齐的队伍,甲胄碰撞发出“哐当”的声响,透着几分肃杀之气,让路边的百姓都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。
    很快,杨涟一行便到了广宁府衙,下令召见诸将。
    杨涟刚派人传下“召诸将议事”的命令,不到半个时辰,广宁巡抚王化贞、总兵官祁秉忠、副总兵孙得功、参将张存仁等人便先后到了。
    王化贞穿着绯色官袍,刚一进厅,便找了个上首的位置坐下,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
    他捋着颔下的胡须,眼神斜睨着厅门,心里满是不悦。
    杨涟这几日巡访镇武堡、镇宁堡,竟没跟他这个广宁巡抚通过半句话,连文书都没递一份,这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!
    他自天启元年任广宁巡抚以来,虽没立下大功,却也自认稳住了辽西局面,杨涟这般“越权行事”,让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?
    祁秉忠则站在厅中偏左的位置,面无表情,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    作为元代甘肃右丞朵儿只失结的第九代孙,他虽有蒙古血统,却自幼读儒家典籍,汉化已深,连说话都带着中原士人的沉稳。
    到了广宁的这一年以来,他看惯了广宁的贪腐乱象,却因兵权不及孙得功,一直无法插手。
    此刻只是握着刀柄,眼神平静地望着地面,等着杨涟到来。
    最是坐立难安的,莫过于孙得功与张存仁。
    孙得功坐在椅子上,双手反复搓着膝盖,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。
    前几日张秉益派人来广宁联络他,让他一起煽动兵乱,他还没来得及回信,就听说张秉益在辽阳北门被姜弼斩杀了。
    如今杨涟带着五千兵马而来,又召他们议事,明摆着是来清算的!
    他几次想借口离席,却又怕被杨涟当场拿下,只能硬着头皮坐着,眼神不敢与任何人对视。
    张存仁坐在孙得功身旁,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子的扶手。
    他比孙得功更慌。
    去年他私卖军械给建奴的事,虽做得隐秘,却难保没被锦衣卫查到。
    很快。
    厅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,杨涟与朱万良一前一后走了进来。
    杨涟穿着都察院的绯色官服,腰间系着玉带,脸上没什么表情,目光扫过厅内诸人,最后落在王化贞身上,淡淡开口:
    “王抚台,今日召诸位前来,是有要事与大家商议:关于肃清广宁贪腐、整顿边防之事。”
    话音刚落,厅内的气氛,瞬间又冷了几分。
    到了这个时候。
    王化贞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不满,身子微微前倾,语气里带着几分质问:
    “肃清广宁贪腐、整顿边防之事,本就是本抚台的份内之责。
    杨都堂,这么大的动静,怎么事先连个风声都没给本抚台透漏?”
    话里的“份内之责”四个字,他咬得格外重。
    一来是不满杨涟越过他这个巡抚,直接走访各堡、调动兵马,落了他的颜面。
    二来是嫉妒。
    杨涟带着皇帝亲赐的尚方宝剑,走到哪里都被士卒敬畏,连熊廷弼都对其礼让三分,这份圣眷,是他这个“空降”的巡抚望尘莫及的。
    议事厅内的气氛瞬间僵了下来,祁秉忠依旧面无表情,孙得功和张存仁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几分希冀。
    王化贞发难,或许能让杨涟乱了阵脚?
    只要局面一乱,他们顺势遁出去,召旧部,不管是抵抗,还是逃往草原,总归是有一条生路不是?
    杨涟却丝毫不慌,他站在厅中,身姿挺拔如松,闻言只是淡淡一笑,从袖中取出一本封皮印着“锦衣卫密档”的册书,递向王化贞:
    “王抚台莫急,此事涉及机密,皆是锦衣卫两个月来暗访所得,未敢轻易声张。
    抚台且一观,便知为何本都堂要行此‘突袭’之举。”
    王化贞伸手接过册书,起初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,指尖掀开第一页时,脸色还是平静的。
    可当他看到“孙得功私吞军饷十万两”、“张存仁与建奴细作往来三次”、“广宁卫千户赵三倒卖军械给蒙古”等条目时,手指猛地一颤。
    他越往后翻,脸色越白,到最后连嘴唇都没了血色,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。
    册书上的每一条罪证,都写得有凭有据,时间、地点、证人,甚至连孙得功把贪来的银子藏在哪个钱庄都写得清清楚楚。
    “这……这怎么会?”
    王化贞的声音都发了颤,他猛地抬头看向杨涟,之前的不满和嫉妒早已烟消云散,只剩下慌乱和后怕。
    “没想到本官治下,竟有如此多通敌贪腐之辈!
    是我这个巡抚失察,失职啊!
    此事过后,本官定当上表朝廷,自请处分!”
    他是真心怕了。
    若这些人真的引蒙古南下,他这个巡抚怕是要掉脑袋。
    同时,也是顺势服软。
    杨涟手握如此确凿的证据,又有皇帝撑腰,他再硬撑下去,只会引火烧身。
    杨涟见他识趣,当即上前一步,语气缓和了许多,给了他一个台阶:
    “王抚台不必如此自责。
    锦衣卫查了两个月才摸清这些人的底细,可见他们隐藏得多深。
    抚台去年年底才到任广宁,事务繁杂,一时未能察觉,也是情理之中。”
    这话既肯定了王化贞的“无辜”,也暗示了“贪腐已久,非一日之过”,给足了王化贞面子。
    人情世故这方面,杨涟还是懂得。
    王化贞何等精明,立刻顺着台阶下来,脸上重新有了血色,他站起身,对着杨涟拱了拱手:
    “多谢杨都堂体谅!
    既是如此,这些蛀虫败坏纲纪、通敌叛国,便由本官亲手清理门户,也好向朝廷和广宁百姓有个交代!”
    说罢,他猛地转身,目光如刀般扫向孙得功、张存仁二人,厉声喝道:
    “来人!”
    厅外立刻涌入四名身着青色劲装的亲卫,腰间佩刀出鞘半寸,寒光凛冽:
    “属下在!”
    “将孙得功、张存仁,还有册书上列名的赵三、李五等人,尽数抓拿下狱,严加看管,不得有误!”
    王化贞的声音掷地有声,再无半分之前的犹豫。
    “什么?!”
    孙得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,最后的侥幸彻底破灭。
    早知道,在被杨涟带着百余军卒去府上请的时候,就该跑的。
    但是
   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。
    不过,他倒也没有完全放弃。
    孙得功猛地站起身,伸手就想推开身边的亲卫逃跑。
    他在广宁经营多年,城外还有五百家丁,只要逃出去,就能投奔蒙古部落!
    可他刚挣脱一名亲卫的手,厅门后突然闪出一个高大的身影,那人穿着黑色甲胄,面容冷峻,正是杨涟早已安排好的副将李鸿基。
    李鸿基刚因阻击皇太极有功被陛下擢升为副将,此刻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。
    不等孙得功反应,李鸿基一记重拳就砸在了他的脑门。
    那拳头裹着铁手套,力道大得惊人。
    只听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孙得功连哼都没哼一声,双眼一翻,直挺挺地倒在地上,昏死过去。
    两名亲卫立刻上前,用铁链锁住他的手脚,拖了出去。
    一旁的张存仁早已吓得魂飞魄散,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膝盖撞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。
    他不住地对着杨涟和王化贞磕头,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,哭喊道:
    “饶命!都堂、抚台饶命啊!
    罪将知道错了!罪将愿意戴罪立功!
    罪将可以去劝降蒙古部落,罪将可以去建奴那边当细作!
    求你们饶我一条狗命!”
    杨涟看着张存仁那副贪生怕死的模样,心中更加厌恶了,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:
    “戴罪立功?你私通鞑子时,怎么没想过朝廷的恩义?
    你克扣军粮,让军户饿死时,怎么没想过‘饶命’二字?
    现在还想要活命?晚了!”
    他对着亲卫挥了挥手,声音斩钉截铁:
    “扒了他的参将甲胄,押入死牢,待清点完他的罪证,一并交由三法司处置!”
    两名亲卫上前,粗鲁地扯下张存仁的甲胄,露出里面的绸缎内衬。
    张存仁还在哭喊求饶,却被亲卫堵住了嘴,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。
    议事厅内终于恢复了平静。
    王化贞看着空荡荡的角落,额头上的冷汗还没干,却对着杨涟拱了拱手,话语之中,已不见丝毫桀骜。
    “杨都堂深谋远虑,本官佩服。”
    杨涟微微颔首,目光扫过厅内的祁秉忠等人,声音沉稳:
    “抚台客气了。肃清贪腐只是第一步,接下来还要整顿军备、安抚军户。只有让广宁的人心稳了,边防才能真正稳固。”
    “不过,贼首虽除,孙得功、张存仁的党羽还散在城中,他们豢养的家丁更是藏着兵器。
    这些人若不连根拔起,日后必成祸患,今日便要一并逮捕,绝不能留!”
    “都堂说得是!广宁城中的卫所兵、巡抚标营,皆可受都堂节制!
    只要能肃清这些蠹虫,需多少人手,尽管调遣!”
    方才见了那标注详尽的罪将名录,他早已明白杨涟绝非临时起意,此刻唯有全力配合,才能挽回“失职”的过错。
    “很好。”
    杨涟颔首,转头对朱万良道:“把广宁舆图拿来。”
    朱万良立刻从随身的包袱里取出一卷麻布底的舆图,展开在案上。
    那舆图比寻常府县舆图精细数倍,墨笔勾勒着广宁城的街巷、堡寨,凡有罪的游击、守备、千总的宅院,都用朱砂圈了出来,旁边还注着小字:
    “李游击宅,家丁三十人,西厢房藏刀弓”
    “王守备驻东关,家丁五十人,与鲍承先亲卫有勾连”。
    连各家丁的驻地名、人数、武器存放处都标注得一清二楚,甚至连负责看守武器库的家丁姓名都写在旁边。
    王化贞心中暗惊:‘杨涟竟把广宁的底细摸得如此透彻,连这些微末细节都不放过,看来是早有准备。’
    既然如此
    王化贞猛地抬头,语气果决。
    “事不宜迟,这还等什么?”
    “杨都堂,动手吧!”
    杨涟不再迟疑,拿起一支狼毫笔,在舆图上划了三道线:
    “祁总镇,你率本部部众,去东关、北关,擒拿驻守在外的游击、千总,他们的家丁多是骑兵,你部善骑射,正好克制。
    朱总镇,你熟悉广宁城内街巷,带标营兵搜捕城中的守备、把总,务必堵住所有后门,不许一人逃脱。
    李副将,便带你的‘破虏营’去南关,清缴孙得功、张存仁的家丁家将,他们手里有制式军器,不可轻敌!”
    “末将遵命!”
    祁秉忠、朱万良、李鸿基三人齐声领命。
    夜色刚降临,广宁城的三处城门同时响起马蹄声。
    祁秉忠的骑兵奔向东关,正撞见试图带着家丁逃跑的游击刘三。
    那刘三刚翻上马背,就被祁秉忠一箭射穿马腿,人马摔在地上,家丁们见头领被擒,顿时乱作一团,没半个时辰就被全部制服。
    朱万良在城中搜捕,有个守备想从后墙翻逃,刚爬上墙头,就被埋伏在墙外的标营兵拽了下来,连喊饶命的机会都没有。
    李鸿基在南关清缴孙得功家将,遇到了些抵抗。
    孙得功的家将多是老兵,手里握着腰刀、拿着盾牌,试图冲开一条路。
    李鸿基亲自提刀上阵,一刀劈断为首家将的盾牌,大喝一声:
    “降者免死,顽抗者同孙得功一个下场!”
    家将们闻言,纷纷扔下武器投降。
    不过一日一夜的功夫,舆图上朱砂圈出的名字,便一个个被划去。
    有罪的军将尽数被抓,只有寥寥几人逃亡成功。
    他们的家丁也被清缴了武器甲胄,关在卫所的空营里,由重兵看守。
    第二日清晨。
    杨涟就在广宁巡抚衙署的大堂里,主持了三法司会审。
    刑部官员、大理寺官员,皆已到场。
    杨涟请了王化贞、祁秉忠做监审,又从锦衣卫调来了先前录好的供词、证物,还传了被贪腐军将迫害的军户、流民当证人。
    证据确凿,供词吻合,没一个罪将能狡辩。
    有的瘫在地上,有的面如死灰,有的还想求饶,却被杨涟冷冷的眼神堵了回去。
    三天三夜之后。
    会审结束。
    杨涟命人在广宁城外的空地上,用黄土夯实了一座两丈高的高台,高台上挂着一面红底黑字的大旗,写着“肃贪靖边”四个大字。
    高台前摆着一排铡刀、刽子手穿着红衣,手里握着鬼头刀,早早地候在那里。
    杨涟让人贴出告示,邀请全城百姓前来围观公审。
    一开始百姓还带着犹豫,怕惹祸上身,后来见巡抚、都堂都在高台上坐着,才渐渐围了过来。
    到最后,高台下面挤满了人,连远处的土坡上都站满了踮着脚张望的百姓。
    “带罪将!”
    随着杨涟一声令下,兵卒们将被定罪的军将一个个押上高台。
    杨涟拿起罪册,逐一念出他们的罪行:
    “游击刘三,贪墨军粮五千石,私通蒙古,斩!”
    “守备王二,克扣军饷,殴打军户,斩!”
    每念完一个,刽子手便手起刀落,头颅滚落在高台前的竹筐里,鲜血溅在黄土上,染红了一片。
    百姓们先是鸦雀无声,待听到刘三、王二的罪行时,忽然有人喊了一声:
    “杀得好!”
    紧接着,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,有的百姓甚至扔出手里的石头、烂菜叶,砸向那些还没被行刑的罪将。
    最后被押上高台的,是孙得功。
    他被铁链锁着,头发散乱,脸上满是血污,却还想挣扎:
    “我是副总兵!你们不能这样对我!”
    杨涟站在高台边,声音洪亮地对台下百姓喊道:
    “孙得功贪墨军饷十万两,私通建奴,泄露军情,害死我大明士卒三百余人!
    此等卖国贼,当凌迟处死,以儆效尤!”
    话音刚落,刽子手便上前,将孙得功绑在刑架上。
    凌迟之刑极为残忍,刀刃落下时,孙得功的惨叫声响彻旷野,有的百姓不忍直视,捂住了眼睛,有的却咬着牙,盯着刑架,像是要亲眼看着这个蛀虫被千刀万剐。
    杨涟站在高台上,目光扫过台下的百姓,又望向远处列队的明军士卒,高声道:
    “今日行刑,不是为了逞凶,是为了告诉所有人。
    在辽东:
    贪腐者死!
    通敌者死!
    害民者死!
    日后若有敢步孙得功后尘的,便是这个下场!”
    众将士闻言,心有戚戚,齐声高呼:
    “不敢!”
    “今日之后,凡有冤屈者,尽可陈来!
    欠饷者,本都堂会替陛下给你们补齐军饷!
    被占田地者,本都堂会按照黄册重新划分土地。
    ”
    在杨涟迅雷杀蠹,加宽抚军户、百姓的连招之下,广宁并没有出什么乱子。
    另外一边。
    镇武堡、西平堡、镇宁堡、闾阳驿、大凌河堡等地,也按着约定好的时间一起动手。
    虽有几处出现了小混乱,但在早已布好的兵力面前,混乱很快就被平定,所有罪将无一漏网。
    按照杨涟的指示,派出去的刑部、大理寺、都察院的官员将其审问定罪之后,便立即在镇武堡、西平堡、镇宁堡、闾阳驿、大凌河堡等地外设公审台,当着各地军户、百姓们的面,将这些蠹虫一一问罪。
    罪行大的,甚至凌迟、剥皮实草。
    罪行小的,也够斩首的罪行,各个人头落地。
    一时之间,广宁肃然!
    百姓更是高呼陛下万岁,杨都堂英明!
    杀了人之后,便是锦衣卫抄家了。
    待各地的抄家清单汇总到杨涟手中时,连见惯了官场贪腐的他,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,爆了粗口。
    他娘的。
    这么多钱财、田地,甲胄
    这些蠹虫,着实该千刀万剐的杀!
    杀一次,还抵不过他们的罪行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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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另外:
    作者君在广东,马上来台风了。
    希望不会断电断网,不然作者君码不了字了.
    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