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69章 经略死战,代善末路

    第369章 经略死战,代善末路
    抚顺城的街巷间,已经快变成彻底的废墟了。
    城中残垣断壁间还冒着黑烟,积雪被鲜血染成暗褐色,凝固在石缝里,又被新溅上的血渍覆盖。
    代善身披重甲,手持顺刀,靠在一处残破的民房墙壁后,听着不远处传来的“轰隆”炮声,眉头拧成了川字。
    这场巷战,比他预想的还要艰难。
    他麾下的两红旗,本是大金最精锐的骑兵部队。
    之前数次大战,这些骑兵在雪原上冲锋陷阵,骑射技艺冠绝草原,连林丹汗的怯薛军都不敢正面抗衡。
    可如今困在抚顺城中,骑兵的机动性优势被狭窄的街巷彻底限制,战马在石板路上难以腾挪,反而成了明军火器的活靶子。
    不少骑兵被迫下马作战,握着弯刀与明军的长矛手拼杀,却因失去了速度与高度优势,伤亡越来越大。
    “杀!守住这条巷口!”
    代善嘶吼着,挥刀砍倒一名冲上来的明军士兵。
    可刚解决掉一个,又有两名明军重甲兵举着盾牌冲了过来,盾牌上还插着几支箭矢,却丝毫没影响他们的推进。
    重甲兵身后,神机营的士兵端着火铳,“砰砰”两声,便有两名八旗士兵应声倒地。
    代善心中一阵发凉。
    明军的悍勇,远超他的预期。
    这些士兵个个眼神坚定,哪怕同伴倒下,也依旧踩着血迹往前冲。
    更让他头疼的是,明军将领极会变通,从不打呆仗:
    遇到坚守的巷口,不硬冲,反而绕到民房屋顶,从高处往下投掷火药炸弹。
    看到建奴士兵聚集,便调来佛朗机炮,几轮炮击下去,原本坚固的防线就被炸得七零八落。
    “轰隆!轰隆!”
    又是两轮火炮轰鸣,不远处的一段矮墙被直接炸塌,碎石飞溅,躲在后面的十余名八旗子弟瞬间被掩埋。
    代善看得眼皮直跳,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。
    他从未如此渴望过火器,若是两红旗也有这样的火炮,若是他手下的士兵也能装备火铳,何至于陷入如此被动的境地?
    可现在说这些,早已无用。
    府库中仅存的两门火炮,早在明军攻城初期就被炸毁。
    从明军手中缴获的几支火铳,因缺乏火药,早已成了摆设。
    如今的两红旗,只能靠着顺刀与弓箭,对抗明军的重甲与火器,如同用血肉之躯抵挡钢铁洪流。
    “贝勒爷!东巷口快守不住了!明军的火药炸弹太厉害了!”
    一名亲兵浑身是血地跑过来,声音带着哭腔。
    “咱们的人已经伤亡过半,剩下的弟兄们也快撑不住了!”
    代善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
    现在他不能慌,他若是慌了,军心就散了。
    而一旦军心溃散,抚顺城就真的完了。
    代善抬手抹去脸上的血污,对着亲兵厉声道:“传本贝勒命令,把所有能动的人都调到东巷口!
    用木柴堵住街巷,再把府库里的油倒上去,明军敢冲,就点火烧!
    告诉儿郎们,再坚持片刻,父汗的援军就快到了!
    只要援军一到,咱们就能内外夹击,把明军全部歼灭!”
    “坚持守住,就有办法!”
    亲兵领命而去,代善再次握紧顺刀,朝着东巷口冲去。
    街巷中,明军的喊杀声越来越近,火药炸弹的爆炸声如同惊雷,不断在耳边响起。
    他看着身边倒下的士兵,看着那些被火炮炸得面目全非的残肢,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
    坚持,再坚持一会儿。
    他不知道援军何时能到,也不知道抚顺城还能守多久,可他别无选择。
    退无可退,降无可降。
    唯有死战!
    巷战还在继续,明军的推进虽慢,却步步紧逼。
    两红旗的抵抗虽顽强,却已是强弩之末。
    抚顺城的命运,如同风中残烛,而代善所能做的,只有用最后的力气,守护这微弱的火光,等待那不知能否到来的援军。
    此刻。
    抚顺城外的明军大营,气氛亦是十分沉重。
    援辽总兵陈策背着手站在辕门前,目光死死盯着远处被炮火笼罩的抚顺城,眉头拧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。
    自熊廷弼率领一万精锐前往红河谷,已经过去整整两日。
    方才,斥候送来的军报还攥在他手心,纸上“努尔哈赤大军已至红河谷”的字迹,如同烧红的烙铁,烫得他心口发紧。
    按照与熊经略的约定,他们只有三日时间拿下抚顺城,如今仅剩最后一天。
    若是今日攻不下,等努尔哈赤突破红河谷的阻拦赶来,明军将腹背受敌,届时别说守住抚顺,恐怕连全身而退都成了奢望。
    更让他焦虑的是,即便拿下抚顺,还需时间加固城防、布置防线,才能与建奴大军对峙。
    可眼下,留给他们的时间,已经容不得半分犹豫。
    “不能再等了!”
    陈策猛地转身,目光扫过帐前集结的将领。
    “传我将令:所有剩余的火炮炮弹、投石车石弹,全部运往前线,对准城中建奴残部聚集之地,全力轰击!
    轰击结束后,组建五百死士,身着重甲、手持坚盾为先锋,各部明军以十人为一小队,梯次跟进,今夜务必拿下抚顺城,斩代善首级!”
    “总兵大人,这……”
    一名将领犹豫着开口。
    “剩余的炮弹是咱们后续对峙的储备,若是全部用完,后续遇到努尔哈赤的大军,怕是没了火力支援……”
    “没了抚顺城,咱们连对峙的资格都没有!”
    陈策打断他,语气十分坚定。
    “现在不用,等努尔哈赤的援军到了,这些炮弹只会变成他们的战利品!
    告诉兄弟们,今日拿下抚顺,朝廷必有重赏;若是败了,咱们所有人,都要埋在这抚顺城外!”
    将领们心中一凛,不再有丝毫犹豫,转身快步传达命令。
    不多时,明军阵前便响起了沉重的车轮声。
    数十辆马车满载着黑黝黝的炮弹与石弹,在骡马、民夫与士兵的合力拉动下,朝着抚顺城南的豁口处而去。
    原本隐蔽在后方的佛朗机炮与投石车,也被重新推到前线,炮口与投石臂齐齐对准城中。
    前线阵地上,马世龙亲自坐镇指挥。
    他看着士兵们将最后的一箱箱炮弹搬下马车,眼中闪过一丝狠厉,拔出佩刀直指抚顺城,嘶吼道:“开炮!给老子往死里轰!”
    炮手们早已蓄势待发,听到命令后,立刻点燃引信。
    “轰隆!轰隆!”
    密集的炮声如同惊雷炸响,火炮喷射出的火舌映红了半边夜空,铅弹带着尖锐的呼啸,如同黑色的流星,狠狠砸向城中建奴残部聚集的街巷与房屋。
    投石车也同步发力,民夫们合力拉动绳索,磨盘大小的巨石被猛地抛向空中,越过城墙,砸在城中的建筑上。
    坚固的民房瞬间被砸塌,横梁与瓦片飞溅,躲在里面的建奴士兵来不及反应,便被埋在废墟之下。
    原本用来抵御明军的木栅栏与土墙,在巨石与炮弹的轰击下,如同纸糊般垮塌,扬起的烟尘遮天蔽日。
    城中的建奴士兵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,在明军密集的炮火下,他们如同惊弓之鸟,四处逃窜,却根本找不到安全的藏身之处。
    运气好的,被炮弹直接炸成碎块,瞬间没了痛苦。
    运气差的,被飞溅的碎石砸断胳膊或腿,躺在地上哀嚎,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
    不消半个时辰。
    抚顺城中能站立的建筑已所剩无几,到处都是断壁残垣与散落的尸体,整座城池几乎变成了一片废墟。
    “停火!”
    马世龙见炮火效果已达,当即下令。
    炮声渐渐平息,烟尘中,五百名身披双重重甲、手持厚盾的死士,已然集结完毕。
    他们脸上没有丝毫畏惧,眼中只有视死如归的决绝,有的甚至写好了遗书,做好了必死的准备。
    “冲!”
    随着马世龙的一声令下,五百死士举着盾牌,如同移动的钢铁墙,朝着抚顺城的豁口冲去。
    盾牌挡住了城墙上零星射来的箭矢,他们踩着血迹与碎石,一步步逼近城中。
    在死士身后,明军各部以十人为一小队,紧随其后,开始逐街逐巷地扫荡。
    遇到顽抗的建奴士兵,小队成员分工协作。
    刀盾手在前抵挡,长矛手在后刺杀,神机营的士兵则负责清除屋顶与暗处的伏兵。
    巷战依旧惨烈,每前进一米,都要付出鲜血的代价,可明军士兵没有丝毫退缩,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:
    今夜,必须拿下抚顺城!
    而在城中。
    作为正红旗旗主的代善,此刻也已经杀到上头了。
    他披着重甲,手中的顺刀已砍得卷了刃,每挥动一次,都带着沉重的滞涩感。
    这位大金的大贝勒,此刻早已没了往日的威严,只剩满身的疲惫与狼狈,亲自守在最后一道巷口,与普通士兵一同拼杀。
    “杀!别让明军过来!”
    代善嘶吼着,顺刀划过一道寒光,劈倒一名冲在最前的明军死士。
    可刚解决掉一个,又有两名明军重甲兵举着盾牌压了上来,盾牌重重撞在代善的铠甲上,震得他气血翻涌。
    他踉跄着后退半步,身后的亲兵立刻上前补位,却被明军的长矛刺穿了胸膛,鲜血溅了代善一脸。
    即便他身先士卒,战局的溃烂依旧如潮水般无法阻挡。
    坏消息像雪片一样不断传来:
    “贝勒爷!西巷口守不住了!镶红旗的穆尔哈齐大人战死了!”
    “贝勒爷!府库那边被明军突破了,咱们的最后一点粮草被烧了!”
    “贝勒爷!岳托台吉……岳托台吉为了掩护弟兄们撤退,被明军火铳击中,没了……”
    这些消息,让代善呼吸急促,眼眶瞬间红了。
    亲信没了,心腹死了,连儿子都战死了,他守着这座残破的城池,还剩下什么?
    更让他绝望的是,两红旗的防线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。
    他们原本占据的半个城池,如今只剩核心街巷的数百米阵地,身边的士兵也从最初的两万余人,锐减到不足三千。
    而原本被劫掠与杀戮点燃的士气,也随着伤亡的剧增、粮草的断绝,一点点消散殆尽,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。
    “放下武器!明军不杀降!”
    不知是谁先喊出了这句话,紧接着,城中的明军各个扯开嗓子大喊:
    “放下武器!明军不杀降!”
    “放下武器!明军不杀降!”
    在绝境之中,这不杀降的承诺,顿时动摇了不少人心。
    一名海西女真出身的镶红旗士兵,颤抖着扔下了手中的弯刀,双膝跪地,朝着明军的方向缓缓挪去。
    有了第一个,便有第二个。
    那些原本就对大金认同感不高的海西女真、东海女真兵卒,此刻早已没了抵抗的念头,纷纷放下兵器,跪在雪地里求饶。
    他们本是被征服的部落,跟着代善作战不过是为了利益,如今活路渺茫,投降成了唯一的选择。
    渐渐地,连建州本部的精锐也开始动摇。
    一名跟着代善征战多年的正红旗老兵,望着身边倒下的同乡,又看了看不断逼近的明军,眼中满是挣扎。
    他想起家中的妻儿,想起赫图阿拉的田宅。
    他坚持到现在,是盼着努尔哈赤的援军能带来活路,可如今援军迟迟不到,眼前只有无尽的死亡。
    最终,他长叹一声,扔下顺刀,举起双手,朝着明军走去。
    投降的浪潮如同瘟疫般蔓延,片刻之间,巷口的士兵便少了一半。
    代善看着眼前的景象,心中涌起一股彻骨的悲凉。
    完了,两红旗彻底完了!
    这些士兵不是不勇,而是求生的本能压过了忠诚。
    他们跟着他拼杀到现在,早已耗尽了所有力气,当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时,投降成了唯一的生路。
    “你们……你们怎能投降!”
    代善声音沙哑地嘶吼,却没人再理会他。
    他弯腰捡起地上的顺刀,看着身边仅剩的数百名亲兵,眼中满是绝望。
    这些人都是他的族人,是两红旗最核心的力量,此刻却个个面带死灰,连握刀的手都在微微颤抖。
    明军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喊杀声也渐渐清晰。
    代善靠在断墙上,望着抚顺城上空灰蒙蒙的天,心中只剩下一声悲凉的呼唤:
    “父汗……你要是还不来,儿子就要战死了!”
    他不知道努尔哈赤此刻是否在赶来的路上。
    他只知道,自己守不住了。
    这座城,这支军队,还有他自己,都快要走到尽头了。
    另外一边。
    红河谷外的八旗大营。
    努尔哈赤端坐于主位,手中攥着一迭斥候传回的塘报,眼神随着情报内容的变化。
    自清晨起,派往红河谷的斥候便陆续传回消息。
    “谷内明军正在搭建木栅栏,构筑简易防线,未见大规模火器营调动”
    “谷中烟尘虽大,却只发现两处炊烟,按炊烟规模估算,兵力不足万人”
    “明军骑兵多在谷口巡逻,未见深入谷内布防,似在刻意掩饰兵力空虚”。
    每一条情报都像拼图的碎片,在努尔哈赤脑中渐渐拼凑出真相的轮廓,可他仍有一丝犹豫。
    直到黄昏时分,派往抚顺方向的斥候终于传回消息。
    去时十几人的小队,归来时只剩一人,且浑身是伤,左臂被箭贯穿,右腿更是血肉模糊,刚踏入帐内便“噗通”跪倒在地,声音嘶哑地喊道:
    “大汗!抚顺……抚顺方向被明军彻底封锁了!奴才拼死靠近,只看到明军大营外布满鹿角与拒马,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,弟兄们……弟兄们都折在半路上了!”
    “封锁抚顺?”
    努尔哈赤猛地站起身,眼中满是震惊与恍然大悟。
    他之前所有的疑虑瞬间消散。
    若明军主力真在红河谷,熊廷弼只需牢牢守住谷口即可,为何要费尽心机封锁抚顺?
    答案只有一个:红河谷中的根本不是明军主力,甚至连半数兵力都不到!
    熊廷弼故意在此摆阵擂鼓,制造主力拦截的假象,目的就是拖延时间,让真正的明军主力全力攻打抚顺!
    “该死的熊蛮子!”
    努尔哈赤怒喝一声,猛地将手中的情报摔在地上,纸张散落一地。
    “竟敢用这等奸计蒙骗本汗!”
    他心中又急又怒。
    代善还在抚顺城内苦苦支撑,若是被明军攻破城池,大金在辽东的根基都将动摇!
    愤怒过后,努尔哈赤反而冷静下来。
    此刻不是追究的时候,必须立刻撕破红河谷的防线,全速驰援抚顺。
    多年征战养成的果决在此刻爆发,一套战术迅速在他脑中成型。
    “莽古尔泰!”努尔哈赤高声唤道。
    “儿臣在!”
    莽古尔泰立刻上前,虽左臂还缠着绷带,却依旧挺直腰板,眼中满是战意。
    “你率五千步卒,携带楯车与双层牛皮盾,沿红河谷东侧山道推进。”
    努尔哈赤手指指向舆图上的山道。
    “让儿郎们多举旌旗,每百步设一面鼓,一路擂鼓呐喊,制造主力强攻的假象,务必将谷内明军的火力与注意力全部吸引过来!”
    莽古尔泰心中一凛。
    他瞬间明白,自己这是要做诱饵,深入明军可能存在的伏击圈。
    这可能有丧命的危险。
    可危险背后,亦是天大的立功机会。
    若能成功牵制明军,为主力穿插争取时间,此战之后,或许,父汗又会觉得,汗位他还是适合坐的。
    思及此,莽古尔泰当即单膝跪地,高声应道:“儿臣遵令!定不辱使命!”
    “何和礼、扈尔汉!”
    努尔哈赤没有耽搁时间,又看向帐下两位老将。
    “末将在!”
    两人齐声应道。
    “你们二人率一万五千骑兵,全部轻装简从,卸下重甲,只带刀枪与弓箭。”
    努尔哈赤的手指转向红河谷西侧的封冻河面。
    “今夜三更,沿河面快速穿插,绕到明军伏击圈侧翼。记住,速度要快,动静要小,待莽古尔泰吸引住明军火力后,立刻从侧翼发起冲锋,撕开明军防线!”
    “末将遵令!”
    何和礼与扈尔汉对视一眼,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。
    轻装骑兵虽快,却缺乏防御,若是熊廷弼真有大军囤积在红河谷,他们一旦被明军发现,后果不堪设想。
    可他们深知,此刻唯有冒险,才能为驰援抚顺争取时间。
    努尔哈赤最后扫视帐内众将,语气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:
    “剩下的人,随本汗坐镇中军,待何和礼撕开防线后,即刻率军直扑谷内明军中枢,务必一举击溃熊蛮子所部!”
    “嗻!”
    “遵汗王命!”
    帐内众将齐声领命,转身快步出帐准备。
    努尔哈赤望着舆图上的红河谷,心中有些忐忑。
    这套战术,核心便是“牺牲三成兵力换全歼”,用莽古尔泰的五千步卒做诱饵,吸引明军火力,再以主力骑兵迂回包抄,不计较小规模伤亡,只求以最快速度撕开防线。
    这正是他一贯的用兵哲学:“不计小损,唯求速胜”。
    毕竟,此刻时间就是生命。
    抚顺的代善必定已陷入绝境,明军主力在全力攻城。
    而红河谷的熊廷弼,定会拼死阻拦。
    就看,谁的刀更利了。
    就看,谁杀得更快了。
    很快。
    时间便到了晚上。
    夜幕像一块厚重的黑布,将红河谷彻底笼罩。
    狂风卷着鹅毛大雪,在谷中呼啸肆虐,天地间一片昏沉,连星月的微光都被吞噬殆尽。
    就在这极端恶劣的天气里,红河谷外的战争,毫无征兆地爆发了。
    “咚!咚!咚!”
    率先打破沉寂的,是莽古尔泰率领的五千步卒。
    他们推着数十辆楯车,每辆楯车外侧都裹着厚实的牛皮,士兵们手持双层牛皮盾,紧紧跟在楯车后方,沿着红河谷东侧山道缓慢推进。
    队伍中插满了旗帜,黄色的镶黄旗与蓝色的镶蓝旗在风雪中猎猎作响,每百步便有一面战鼓,鼓手们拼尽全力擂鼓,鼓声沉闷却有力,隔着风雪都能传到谷内明军的耳中。
    “敌袭!建奴主力攻山了!”
    谷口的明军哨兵发现动静,立刻高声示警。
    熊廷弼此刻正在临时营帐中查看舆图,听到警报后,当即披甲冲出帐外。
    他举目望向东侧山道,只见风雪中旌旗密布,鼓声震天,密密麻麻的人影正朝着谷内推进,看起来至少有上万兵力。
    “果然是主力强攻!”
    熊廷弼心中一紧,当即下令:“传令神机营,所有火炮转向东侧山道,务必挡住建奴的进攻!骑兵营随时准备支援,绝不能让他们突破防线!”
    明军的火力瞬间被吸引过去。
    佛朗机炮朝着山道方向开火,铅弹在雪地里炸出一个个深坑。
    神机营的鸟铳手排成三列,朝着逼近的建奴士兵射击。
    箭矢如同暴雨般射向山道,却大多被楯车与牛皮盾挡住,只能在盾面上留下一个个浅坑。
    莽古尔泰的步卒虽伤亡不小,却依旧顶着炮火缓慢推进,死死缠住明军的主力,为另一侧的骑兵争取时间。
    就在明军全力应对东侧山道的进攻时,红河谷西侧的封冻辽河上,一支黑色的洪流正悄然疾驰。
    何和礼与扈尔汉率领的一万五千轻骑,早已做好了冰上行军的准备。
    战马的马蹄上都缠绕着厚厚的草绳与布条,既能增加抓地力,防止在冰面打滑,又能减弱马蹄踏冰的声响。
    马背覆盖着狗皮与羊皮,为战马抵御刺骨的寒风。
    骑兵们则分成数十个小队,错开行进路线,避免大队人马集中在一处,导致冰面承重不足而破裂。
    这支骑兵如同幽灵般,在风雪的掩护下,沿着冰面快速穿插,朝着明军伏击圈的侧翼迂回。
    直到他们距离明军侧翼防线不足一里地时,才被巡逻的明军斥候发现。
    “不好!西侧有骑兵!是建奴的主力!”
    斥候的呼喊声刚响起,何和礼便抽出弯刀,高声下令:“冲!撕开明军防线!”
    一万五千轻骑同时加速,马蹄踏在冰面上,发出“哒哒”的声响,虽被风雪掩盖,却依旧带着震撼人心的气势。
    明军侧翼的士兵仓促应战,可他们大多是步兵,面对骑兵的冲锋,根本难以抵挡。
    何和礼的骑兵如同锋利的尖刀,瞬间便撕开了明军的侧翼防线,朝着谷内纵深推进。
    “报!西侧防线被攻破!建奴骑兵正在逼近中军大营!”
    亲兵连滚带爬地跑到熊廷弼面前,声音带着绝望。
    熊廷弼心中一沉,瞬间明白自己中了努尔哈赤的调虎离山之计。
    东侧的建奴只是诱饵,真正的杀招,是西侧迂回的骑兵!
    他当即下令:“调神机营一半火炮转向西侧,骑兵队回撤,挡住建奴骑兵!”
    可一切都晚了。
    努尔哈赤见何和礼突破防线,立刻率领中军五千人马,朝着红河谷内发起总攻。
    建奴三路大军如同三把利刃,朝着明军的防线挤压过来,而明军主力被莽古尔泰牵制在东侧,西侧防线已破,中军大营暴露在建奴骑兵的锋芒之下,局势瞬间崩溃。
    “轰隆!”
    明军的最后一门火炮被建奴骑兵摧毁,防线彻底瓦解。
    建奴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入谷内,朝着明军的临时营帐逼近,甚至能看到帐外飘扬的“辽东经略使”大旗。
    “经略公!快撤啊!再不撤,就来不及了!”
    亲兵死死拉住熊廷弼的战马缰绳,眼中满是泪水。
    “建奴骑兵已经快到帐外了,再不走,咱们都要葬身在这里!”
    熊廷弼却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,他勒住战马,目光坚定地望着抚顺的方向,声音沉稳地问道:
    “抚顺那边的消息呢?城攻下来了没有?”
    亲兵张了张嘴,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。
    之前派往抚顺的使者传回消息,抚顺城仍在激战,明军虽占据优势,却尚未攻破代善的最后防线。
    看着亲兵的模样,熊廷弼心中已然有了答案。
    他缓缓拔出佩刀,刀刃在风雪中泛着冷光,语气十分坚定:
    “既然抚顺还没攻下来,本经略便不能撤!传令下去,所有能动的人,全部退守山顶营寨!
    守住高地,守住营寨,多争取一刻时间,抚顺那边就多一分胜算!”
    亲兵还想再劝,却被熊廷弼的眼神制止。
    “还不去传令?”
    亲卫见此,心中虽然不愿,但军法如山,只得领命而去。
    “遵命!”
    熊廷弼很快率部撤入山上提前修筑的营寨之中。
    山顶营寨扎在高处,只有一条小道连通,易守难攻,可一旦被建奴大军围困,便是绝地,没有任何退路。
    经略公这是在用自己的性命,为抚顺的攻城战争取时间啊!
    剩余的明军士兵虽已疲惫不堪,却在熊廷弼的感召下,纷纷朝着山顶营寨撤退。
    他们架起剩余的火铳,张弓搭箭,在山道两侧的防御工事上等候建奴大军的到来。
    而山顶营寨之中。
    熊廷弼在高台上向下眺,眼中满是杀气。
    山下建奴士卒如一个个蚂蚁一般,一眼望不到尽头。
    而自己在山上,宛如波涛汹涌的海上的一叶扁舟,随时都可能倾覆。
    然而.
    这叶扁舟,却偏要顶住这波涛万丈!
    努尔哈赤,你这头通古斯野猪皮,想到抚顺?
    便先从我熊廷弼的尸体踏过去再说!
    ps:
    7700大章!
    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