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1章 渊渟岳峙,洪范賑黎

    第161章 渊渟岳峙,洪范賑黎
    天启元年二月初四,卯时三刻,
    新衙门行宫外,晨雾未散,宫灯在微风中摇曳,映照著往来奔走的宫人身影。
    锦衣卫緹骑按刀肃立,目光如鹰集般扫视四周,確保鑾驾启程前万无一失。
    朱由校一夜未眠,眼底血丝隱现,京郊流民的惨状仍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。
    他抬手示意魏朝近前,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:“传旨顺天府,三日之內,朕要看到賑灾章程。”
    “奴婢遵旨!”
    魏朝躬身应诺,隨即转身疾步而去,生怕耽搁半分。
    辰时初,紫气东来。
    朝阳初升,金辉洒落,为鑾驾镀上一层璀璨光芒。
    朱由校身著玄色龙纹常服,腰悬玉带,神色冷峻地登上御琴。
    隨驾的文武百官早已列队恭候,见皇帝登,纷纷俯首行礼,无人敢出一言。
    “起驾一一”
    净鞭三响,羽林卫铁骑开道,马蹄声如雷,震碎了清晨的寂静。
    龙旗猎猎,在风中翻卷如云,昭示著天子威仪。
    朱由校端坐於御之中,目光透过轻纱帷慢,望向官道两侧。
    昨日那刨树皮的老已不见踪影,唯有几株光禿禿的榆树佇立原地,仿佛无声控诉著世道的艰难。
    “贪墨一粒賑粮,朕剐他千刀!”
    他紧扶手,指节泛白,心中怒意翻涌已时正,紫禁城。
    午门外,留守京师的文武官员早已跪迎圣驾。
    朱由校的御缓缓驶入皇城,金水桥畔的禁军齐齐跪地,铁甲相击之声鏗鏘作响。
    “恭迎陛下迴鑾一”
    山呼海啸般的声浪自午门席捲而来,震得檐角铜铃微微颤动。
    朱由校神色未变,只是淡淡抬手:“平身。”
    他抬眸望向巍峨的宫闕,眼中闪过一丝冷意。
    这深宫高墙,困不住他的决心。
    乾清宫。
    东暖阁。
    朱由校刚踏入殿门,便见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疏,最上方赫然是户部呈报的北直隶灾情摺子。
    他冷笑一声,拂袖坐下,提笔蘸墨,在摺子上重重批下硃批:
    “三日之內,若无賑灾良策,户部上下,皆革职问罪!”
    笔锋如刀,力透纸背。
    殿外,朝阳已升至中天,光芒万丈,却驱不散帝王眉宇间的阴霾。
    “陛下,刑部主事洪承畴,已在九卿值房侯詔了。”
    魏朝缓步前来通票。
    朱由校闻言,缓缓敛去眉宇间的怒意,將胸中翻涌的雷霆之怒尽数压下。
    为君者当如渊淳岳峙,纵使惊涛拍岸亦不可形於顏色。
    然而此刻,他却刻意放任怒火灼烧眼底。
    那紧御笔至骨节发白的力道,那硃批摺子时力透纸背的凌厉锋芒,皆化作无声的雷霆。
    朱由校指节轻叩御案。
    这怒意三分是真,七分却是帝王心术。
    朱由校要让那些惯会揣摩圣意的朝臣们看清:朕寧可做暴君之態,也绝不容尔等怠慢民生!
    那些跪伏在丹下的身影应当明白,当今天子眼中揉不得半粒沙一一賑粮敢贪一粒,便等著千刀万剐!
    当然...
    他还有更深层的意思,他要借著六科廊的抄报,借著驛道快马的蹄声,借皇明日报的墨跡,
    直传到北直隶的榆树皮都被啃光的荒村里去。
    让蜷缩在茅檐下的老姬知道,九重之上的帝王正为她震怒;让沿途跪迎的流民看见,御帷慢后那双赤红的眼睛,盛著与他们同样的痛。
    这大明江山,终究要靠亿兆生民的喘息才能绵延。
    水可载舟,亦可覆舟。
    这个道理,朱由校深刻明白。
    煤山那棵歪脖子树,可一直看著他呢!
    踏踏踏殿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,由远及近,最终停在暖阁门外。
    洪承畴身著青色官袍,腰悬牙牌,低眉敛目,肃然立於阶下。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,整了整衣冠,待內侍通传后,方躬身趋步入內。
    “臣,刑部主事洪承畴,即见陛下。”
    洪承畴的声音不卑不亢,却透著几分谨慎,
    他伏身即首,额头轻触金砖,静候天子发话。
    朱由校端坐御案之后,目光如刀,自上而下审视著这位年轻官员。
    暖阁內静得落针可闻,唯有铜炉中炭火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。
    半响,皇帝才缓缓开口:
    “平身。”
    洪承畴谢恩起身,却仍微低著头,不敢直视天顏,
    皇帝春狩之时龙顏大怒,盛怒之下召见,洪承畴更是小心谨慎。
    “洪卿。”
    朱由校指尖轻叩案面,声音低沉,“朕听闻,你在刑部办事干练,曾三日审结积案十余件?”
    洪承畴心头微跳,谨慎答道:“臣不过尽本分,不敢言功。”
    “呵。”
    朱由校冷笑一声,目光锐利如鹰隼,道:“朕今日召你,不为听这些虚词。”
    洪承畴心中一紧,跪姿不自觉端庄了不少。
    好在皇帝没有问罪,只是抬手一推,將那本奏疏向前一送,说道:“北直隶灾情汹汹,流民遍地,土地荒芜,无人耕种,而朝廷賑济迟迟未至一一户部无能,朕已严斥。但流民灾情不等人,朕要你即刻赴顺天府,协理賑灾事宜。”
    洪承畴闻言,猛地抬头,正对上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。
    那目光中,既有雷霆之怒,又有殷切之望。
    他心头一震,当即跪地叩首:
    “臣,万死不辞!”
    朱由校微微頜首,冷峻的面容稍稍缓和。
    他伸手取过案头一枚令牌,沉声道:“朕擢升你为北直隶賑灾钦差,加都察院右金都御史衔,
    赐尚方宝剑,王命旗牌,代朕巡视灾情,安置流民,督办賑务。”
    洪承畴双手接过,只觉令牌沉甸甸的,似有千钧之重。
    他深吸一口气,郑重应道:“臣,定不负陛下所託!”
    洪承畴思索片刻,又说道:“賑灾之事,臣恐怕要用到刀兵。”
    朱由校当即说道:“京营兵卒,各地卫所,你皆可调动。”
    洪承畴跪地磕头,道:“此差事,臣一定办妥当!”
    朱由校凝视他片刻,终於挥袖:“去吧,朕等你的好消息。”
    洪承畴再拜,而后躬身退出暖阁。
    殿外天光正盛,照得他一时自眩。
    他握紧令牌,心中已明:此行,不仅关乎万民生死,更关乎天子对朝局的雷霆手段。
    北直隶流民遍地,賑灾不是一件好差事。
    但是办好了。
    绝对是大功一件。
    他被皇帝重用,被超拔,如今若是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,如何能够继续享用圣恩?
    而暖阁內,朱由校目送他离去,眸中怒意渐敛,唯余一片深沉。
    本来,他是要启用洪承畴去整顿天津三卫的,但比起整顿天津三卫,北直隶是他的基本盘,此地若是经营不好,他连觉都睡不安稳。
    天津三卫、流民问题、土地问题、边地战事、藩王问题..:
    这大明朝,破事当真是不少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