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7章 圣恩难还,定倾扶危

    从慈庆宫端本堂中出来,张之极一路闷闷,低头不语,似有重重心事。
    一边的骆养性还有些少年人的意气风发。
    习得一身武艺,不就是货与帝王家?
    圣上尊顏,多少人见而不得,而他不仅见了,还能得到陛下信重。
    骆养性顿感前途一片光明。
    “唉~”
    两人走到前殿廊廡,张之极驱散了在此地休息的锦衣卫『大汉將军』,突然嘆了一口气。
    “小国公何故嘆气?”骆养性脸上露出疑惑不解之色。
    方才面圣之时,陛下对这个国公嫡子尤为看重,怎么这廝倒是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。
    “你不懂,若是你每天可以混吃等死,衣来伸手饭来张口,有雅兴了,便去东城教坊司听听曲,兴致来了,便可去西院勾栏赛马赌酒,若是想要寻寻刺激,翠云轩的扬州瘦马、醉仙楼的魁,能让你隔日起不来床,这日子,难道你会不想要?”
    张之极说著,一脸的追忆。
    骆养性对这些风月之所不感兴趣,只是说道:“女人只会影响我的拔刀速度,小国公莫要辜负了一身本事。”
    张之极对著骆养性翻了个白眼,说道:“你年纪尚未到,到了怕是你比我还好此道,改日我带你去体验一番...”
    但话还没说完,张之极却是抓耳挠腮起来了。
    他现在还敢去吗?
    陛下都要他去做燕山破阵將,他还能做风月红尘客?
    早知今日装病的!
    只是..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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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以陛下的本事,他装病也无用罢。
    “我对女人不感兴趣!”骆养性双手抱胸,眼神坚定如铁。
    张之极呵呵冷笑一声,说道:“护国寺西廊下有几处暗门子,里面有些姿色不错的女子,一次交易不过三钱银子,你去了便知晓滋味了。”
    “哼!”
    骆养性冷哼一声,说道:“我这便通报顺天府,让他们查抄了此处!”
    “你这...”
    张之极无力倚靠著栏杆葛优瘫。
    入了一次宫,不能摆烂就算了,今后还要和这榆木脑袋共事。
    张之极是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灰暗。
    ...
    端本堂中。
    在张之极与骆养性离开之后,朱由校便差人去真觉寺唤高淮过来。
    至於为什么一个太监,不在皇城之中,反而在寺庙里面,朱由校问了王体乾之后,才明白其中关节。
    真觉寺是正德年间御马监太监张锐重修,专门收留年老无依的宦官。
    这是解决宦官养老问题的。
    与之类似的皇家敕建寺庙,还有王振修建的智化寺。
    其实,以高淮的地位,不至於要混到去真觉寺养老,毕竟他是万历后期宫中数得上號的太监,又被派去辽东做矿监,油水丰足。
    大可自己点钱,在宫外购置田產,建私宅荣养,奴婢成群。
    只可惜,高淮在辽东的差事没办好,甚至不能说是没办好,而是將事情办砸了。
    高淮受命开矿、徵税辽东。
    他的爪牙廖国泰残害百姓激起民变,不仅诬陷抓捕了数十名读书人,还构陷弹劾辽东总兵马林,更剋扣士兵军餉,导致前屯卫、金州、松山等地的边防驻军譁变。
    此人仓皇逃回京城后,又诬告同知王邦才、参將李获阳,最终酿成整个辽东地区的动乱。
    他能活著养老,自然是各方走动,耗尽了积蓄,这才换得一条性命苟延残喘。
    否则,似底层太监一般流落街头或返乡潦倒,在某个寒冷的冬天冻毙街头也不是不可能的。
    待高淮入宫,朱由校已经是用过晚膳,从乾清宫哭灵归来了。
    此刻,天穹星点密布,秋风习习,夹带著些许寒意。
    朱由校打了一套五禽戏,在宫人伺候之下洗漱乾净,换了一身乾爽常服,这才到端本堂见到了老太监高淮。
    “奴婢拜见陛下。”高淮心中惴惴不安,不知新君为何召见他。
    难道是来问罪?
    至於说重用他?
    他垂垂老矣,便是陛下要重用,他也没有这个心力了。
    朱由校摆了摆手,问道:“高淮,朕今日召你,便是要询问辽东情况的。”
    原来是问事。
    如今的高淮只想要安度余生,面对大明皇帝的问题,他当即说道:“陛下但问,老奴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。”
    朱由校点了点头,问道:“辽东经略熊廷弼今日送到朕面前的请辞表中言:『辽民鬻妻女以纳粮,十室九空,饿殍载道。』是真是假?”
    高淮沉默片刻,换做年轻的时候,他肯定不会將答案告诉皇帝的。
    因为这不是皇帝喜欢听到的答案。
    但是现在...
    无所谓了。
    高淮当即说道:“確是辽东实情。老奴在辽东之时,已有这种情况出现,时至今日,辽东战事不断,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。”
    “是何原因?”
    高淮直言道:“主要是徵税过重。“辽餉”,每亩加派 9厘银,辽东农民实际税负达每亩一两二分银,普通年景亩產折银不足一两。”
    也就是说,老百姓即便是拼命重地,到了年末,不仅没有盈余,反而还要倒欠?
    朱由校心中沉重,再问道:“辽东明军逃兵甚眾,缺额严重,边將以空餉养家兵,此事可有?”
    高淮点了点头,说道:“这亦是实情。不仅如陛下所言般,还有军餉拖欠,士兵为活命,典卖盔甲兵器换粮。並且装备腐朽,大部分的火銃锈蚀炸膛,盔甲蛀损不堪用。”
    清兵不满万,满万不可敌。
    但朱由校也听过另外一句:
    明军不满餉,满餉不可敌。
    辽东的明军能够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抵挡后金的进攻,说实话,已经是尽力了。
    朱由校再问了几个问题,便觉得兴致寥寥了。
    赏赐了高淮些许財物,命人送其归真觉寺。
    朱由校当即將魏朝唤来,他先是提起笔毫,在熊廷弼的请辞表中写下:不准二字。
    接著將笔毫放下,对著魏朝说道:“朕念,你写。”
    魏朝当即拿起笔毫,展开諭纸,沾墨欲写。
    而朱由校的话语已出:
    “朕諭辽东经略熊廷弼:
    览卿所奏《辞辽东经略疏》,言辞恳切,朕心惻然。然辽左危如累卵,九边震动,非卿不能定倾扶危!”
    魏朝写到此处,心中一惊。
    他欲张嘴,但皇帝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,因为皇帝现在在说话:
    “卿昔镇辽东,斩逃將以肃军纪,筑坚垒以固边陲,建虏闻卿名而胆寒,此诸葛武侯之遗风也。今虽有小挫,岂可遽萌退志?昔郭汾阳受谗而不改其忠,岳武穆蒙冤而犹奋其勇,卿当效之。
    朕知卿性刚直,多方掣肘,已敕吏部严查谤卿者。辽餉五十万即日解送,火器营三千精兵听卿调遣,更赐尚方剑,凡阻挠辽事者,先斩后奏!
    昔汉宣帝詔赵充国曰:“將军强食,慎兵事。”朕亦望卿善加餐饭,整军经武。待荡平建虏,麟阁標名,岂不美哉?若再言去职,是弃朕於水火也!
    钦赐红袍一袭、玉带一围,以彰卿功。”
    魏朝写完批諭,心中震动。
    东林党人极力要扳倒熊廷弼,推举袁应泰去经略辽东。
    陛下此举,岂不是直接与他们对上了?